1981年11月22日的黃昏,我的大哥出差去上海,結果猝死在旅館裏,年僅53歲。
在三哥哥裏,大哥是當之無愧的首領。他疼我們愛我們。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死活磨著大哥看電影。看完電影,他拉著怯生生的我去飯館,大哥掏出一把毛票,羞澀地遞給服務員,點了一菜一湯、兩碗米飯和一瓶啤酒。我狼吞虎咽地舔幹了一盤子菜,喝淨了一碗湯,吃盡了一碗飯。大哥笑眯眯地望著我,慢慢地喝著啤酒,慢慢地咀嚼著那一碗米飯。等我長大了才知道,那時大哥的工資大部分都交給了娘,自己僅留下幾塊錢的夥食費,生活過得很艱苦。後來,我當兵也是大哥找了當時接兵的老同學,把我的優點說得天花亂墜才使我入了伍。
那天,瞎老廣留下的大三弦從立櫃上突然掉了下來。我娘看罷搖著頭說:“今兒不吉利。”我和二哥、大嫂去上海料理後事:臨行那天我爹再三叮嚀:“千萬千萬瞞著你娘。你大哥跟你娘時辰最久,受苦的日子他全經曆了。”我從上海奔喪回來趕到我爹那兒通稟,一進門,就發現我娘坐在椅子上,正癡呆呆地盯著我們。“誰死了?”我娘頭一句話就問懵了我哥倆。我和二哥沒敢接下茬。“我再說一遍,誰死了?”我娘倏地暴躁起來。“你說,誰死了?”我娘手指著我爹。我爹緘口不語。我娘走了過來,先朝我爹,接著是我二哥,其次是我,一人賞了一個嘴巴。我娘顫巍巍地說:“昨晚我夢見了瞎老廣,他手裏拿著你大哥戴的帽子,說,是不是你大哥死了?”我抱住娘的腿,跪著苦苦求告娘:“我大哥沒死,好好著,您別亂想。”我娘推開我,說:“我的壽數盡了,老大走了,我也要走了。”說著話,我娘已經推開門,樓道裏燈火灰暗,我娘二腳邁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此時,我們才清醒過來,待下樓把我娘抱進屋,她已滿臉是血。送到醫院,檢査的結果是兩腿全折了,肋骨也斷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