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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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鬼子投降了,我爹奉命從安平到北平搞地下工作。我爹臨行前的晚上又夢見了師傅瞎老廣,見瞎老廣坐在圓形大廟裏彈著蘭弦。後來,我爹一走進北平的天壇,馬上認出這就是那座圓形大廟。

在北平,我爹租了一間我小姨的南房,地點在花市大街下堂子胡同九號。我小姨叫張雲台,性格跟我娘不太一樣,說話比較內斂,但心地很善良,特別聽我娘的話。小姨嫁給了一個北京賣綢緞的老板,這個老板人倒是忠厚,長相也很樸實。小姨相貌不如我娘漂亮,主要是臉盤太寬,但依然有著張家女人的風韻。小姨對我爹租房很納悶,曾經問我娘:“姐夫在北京幹啥?也不做買賣,天天晃來搖去。”我爹在北平搞地下工作,隻有我娘一個人曉得。我娘守口如瓶,一直到解放以後才告訴小姨和我姥姥。後來,小姨父知道我爹是共產黨,嚇得尿了褲子。因為他和我爹喝酒的時候,不止一次地說過共產黨的壞話。

我爹去北平不到一年,我娘領著大哥去了下堂子胡同9號。我爹高興,帶著我娘去逛天橋。我娘向小姨借了一身綠色旗袍,把哭天抹淚的大哥留在了家裏。兩個人逛著逛著就不由自主地來到了書場。我爹突然站住,渾身像篩糠一般抖個不停。我娘詫異地問:“你咋了?”我爹看見瞎老廣安穩地坐在凳子上,架著大三弦。師弟李老萬正要唱《楊家將》裏“君主公堂認長兄,六郎昭通遭橫禍”一折。瞎老廣調好了弦,慢吞吞地對徒弟李老萬說道:“你先別唱了,讓你大師哥小麥來一段吧。”李老萬懵了,四周環視,問:“師傅,哪有小麥呀?”瞎老廣一指場外說道:“在那兒,找一把凳子讓你嫂子坐。”李老萬才在黑壓壓的人群裏努力尋找到我爹和我娘,慌忙把他們請到場當央。瞎老廣對我爹言道:“在這見麵,算是咱爺倆的緣分,就來一段吧。”我爹忙拱著手說:“師傅,這活兒擱太久了,口太生了。”瞎老廣不在意地一擺手:“有師傅為你伴奏,你慌啥?”瞎老廣叮當地彈奏起來,李老萬四麵拱手,替我爹打著場子。我爹鬼使神差地走上台,他覺得整個身子清爽爽的,《楊家將》全書像拉洋片J樣清晰地在腦海裏一一滑過。我娘坐在板凳上,磕著黑白瓜子,那神態好像當年在深澤縣城的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