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贷市场中,除了抵押品,企业或者个人的资产与负债状况对于信贷市场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具有重要意义,净值也发挥着和抵押品同样重要的作用。所谓净值就是资产减去负债的差值,也就是属于你个人或企业股东的净财富。显然与抵押品的价值一样,净值越高,借款人就越有还款的能力。当企业资不抵债的时候(即净值为负),它离破产也就不远了。净值高低成为银行甄别借款人、避免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一个重要方式。
同理,银行自己的资产负债情况也会影响其发放贷款的能力。当银行资产负债表恶化的时候,其资本金(可视为净值)就会受到侵蚀,用于贷款的资源就会减少。
2008年的次贷危机如果从触发危机的因素看,最初仅是房地产价格的下跌,以及住房抵押贷款的违约率上升。许多行业和房地产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房地产的问题会导致美国经济的严重衰退,数以万计的人失去工作?这次危机对社会经济来说当然是“危”,但对经济学理论界来说却也是“机”,它的发生使经济学理论界能够重新理解“传统金融恐慌可能在新的历史制度环境中爆发的风险”。危机期间担任美联储主席的伯南克在回顾这场危机的时候说道:“美联储的预测显著低估了2009年的失业率增幅,即使采用反映极端金融紧缩的场景也是如此……低估危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在我看来与宏观经济学的理论基础有关,要求对标准模型做某些重大的反思。”
作为以研究经济危机而成名,且是危机期间最重要的亲历者和决策者,伯南克本人无疑是完成这一课题的最佳人选。关于这场危机,伯南克著述颇多,还出了回忆录,但是最值得关注的还是他的一篇学术论文《信贷紊乱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来自本轮全球金融危机的教训》[7]。按照弗里德曼的永久收入假说,一个人的消费取决于其一生的收入,因此短期财富(如自己的房子价格下跌)的冲击不会导致其消费水平的大幅下降。这一假设与另一个假设有关,那就是金融市场是没有摩擦的,只要愿意接受银行开出的利率都能借到钱。因此,即使财富受到短期的冲击,人们仍能够依靠贷款平滑一生的消费。
上面的分析已经知道,现实世界中是存在信贷配给的,并不是每一个愿意接受银行利率的人都能得到贷款,而影响贷款可得性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抵押品价值。对于大部分居民来说,房子是其拥有的主要抵押品,当房价下跌的时候,一方面作为抵押品的价值减少,另一方面居民个人资产减少,但是其债务并没有减少,其结果就是个人净资产减少,这会恶化居民获得贷款的能力。无法获得贷款自然无法平滑消费水平,且这一影响是非对称的。研究显示,当房价上涨时所带来消费支出的增加远低于房价下跌所带来的消费减少。
企业也是一样,资产负债表状况较差的企业(杠杆率较高、内部现金较少、可利用的抵押品较少)在危机期间裁员最多、投资最少。而由于缺乏现金来源,这些企业在2008年紧缩中倾向于提价,而非降价。在房价下跌最多的地区,那里的企业投资下降得最剧烈。
作为贷款人的银行亦不能幸免这种情况,那些因为拥有较多房地产相关金融产品的银行损失最重,其贷款发放意愿最低。此外,住房抵押贷款的问题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染了其他没有问题的非住房抵押贷款。伯南克认为,这是因为在恐慌情绪的影响下,投资人甚至拒绝给非抵押贷款证券化产品提供资金,市场上出现了抛售狂潮,导致非抵押贷款利率大涨价,同时,银行又提前要求借款人还款,于是,仿佛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整个社会的经济迅速崩塌,“金融体系与经济发展之间也存在强烈的反馈效应,金融紊乱使经济放缓,继而造成金融和信贷条件继续恶化。”
在这篇文章中,伯南克在计量模型中引入了“恐慌因子”,从时间节点看,雷曼兄弟倒闭和美国国际集团被接管使得恐慌从抵押贷款蔓延到非抵押贷款,此后恐慌因素在危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一结论无疑是对“动物精神”的最佳阐释。伯南克看来,美联储之所以没有预估到金融危机的严重程度,是因为“恐慌显然不是外生事件,而是广泛的结构因素和心理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时机与规模在很大程度上难以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