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子龍文集 第2卷 子午流注

丁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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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現了他的弱點,真高興。甚至非常得意。她看慣了的他那種名大夫兼院長的一本正經的刻板嚴峻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的色彩豐富了,眼睛像夢一樣柔和了,智慧如滿天星鬥,明亮深邃,從各個角度向她炫耀。說話不再四平八穩,話愈說愈多,思想如暴風驟雨般尖銳。一個男人在她麵前失去了平時的穩重,帶著激動,滔滔不斷地介紹自己的知識、自己的成就、自己的一切,笨拙地向她獻殷勤,她難道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嗎?她是飽經風霜的“大女”,對“大男”發出的感情信息格外敏感。特別是汪治國對她有如此表演更加難能可貴。說明他也是人,正常的男人。因她的到來,她的好奇地提問,他才這麽興奮,這麽雄辯,終於有機會向一個妙人大談特談龐雜玄妙的中醫學理論,其中必然涉及了許多人生和宇宙的奧秘。給他的才華、學識和經驗提供了一個充分表演的天地,麵對她一個勝似麵對千萬個忠實的聽眾。其間不無巧妙的有分寸的自我炫耀。不是為了虛榮,虛榮對他這樣的人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而是為了取悅於她,獲得她的好感。他也不可能是無意識的。他是謹慎的有理智的人,隻能說有一種更強烈的感情控製了他。不管他自己是否意識到,是否敢承認,在心裏已經給她留出了一塊地方。說不定在她踏進這間屋子之前就已經在他心裏占據了一塊位置。她是否願意去占領他的靈魂那是另一回事,一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的自尊心和好奇心得到了滿足。汪治國畢竟不是等閑之輩,也不同於曾經追求過她或正在追求她的那些研究生、博士生或副教授們。——她不願意人們叫她老姑娘。這個“老”字似乎有一種嫁不出去的被人挑剩下的意味。盡管她對能不能嫁出去並不十分在乎。雖然年齡已超過了結婚的黃金時期,仍不肯降格以求。獨身不怕,因為還有自由。失去自由必須換一個值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