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姑,今天我请你去云香斋吃油条。”第二天一早,周弥生刚一打开自己卧房的门,就看见茶姑带着她的四个随从已经守在了院子里,忙笑着对她说。
“我喜欢吃那里的豆浆稀饭。”茶姑看见弥生出来,站起来拍着手说。
“你这个茶马山寨的姑娘,居然也晓得云香斋的豆浆稀饭啊?”周弥生有些意外。
“你从山寨走了以后,我被我爹关了大半年。那时候我就想,只要他放我出来,我再来昆明,就先饱饱地吃一顿云香斋的豆浆稀饭,然后再饱饱地揍你一顿!不过,茶桂回来说你被工兵营的人救了,我又有些担心……”
“闹了半天,把我从车行抓走的,是茶桂啊?”周弥生一听这话,顿时吃了一惊。
茶姑却若无其事地说:“你不要怪他……因为你是他带出山寨的嘛。他见我难受,就四处去找你,说一定要把你绑来见我……”
周弥生看着茶姑,有点儿哭笑不得:“哦,原来是这样啊。”随后,他又逐个看了看茶姑的四个随从,笑了笑说,“这个茶桂,差点儿没把我五脏六腑给颠出来。好了好啦,过去的事情不多说了,我们去云香斋吧。去晚了,可就吃不成豆浆稀饭了。”
于是,几个人出了门,直奔护国路的云香斋。
周鉴塘允了婚,欢喜了一夜的茶姑,心情很好,一路走一路给随从们讲:云香斋是一家素早点铺子,卖的也不过就是素包子、油条和豆浆,种类跟别家没有什么两样,但味道却和别家的不一样;特别是豆浆,随便舀一碗端过来,一会儿上面就会起一层皮;快到锅底的时候,舀出来的就是豆浆饭。云香斋炸的油条名气大,却不仅仅是因为油条,而是因为炸油条的师傅那块石板和那把铁刀:每次切了面,师傅都会举起刀然后松手,刀落在石板上,声音好听而且响得远,能钩起人的馋虫……
周弥生有心事,没心思听茶姑讲这些他早就耳熟能详的典故,走着走着就落在了后面。哪知道,他刚拉下几步,茶姑就停下来,等他跟上了就拽住周弥生往前走,而且脸都不红,跟街头上双双对对的小夫妻没什么两样,走着走着,还挽起了周弥生的胳膊。周弥生笑着把茶姑的手拿开,说:“茶姑啊,你可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些洋玩意儿也学会了?”
茶姑却很不以为然地说:“这哪里算是洋玩意儿啊?在我们山寨里,只要订了亲,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两人带着四个随从,说说话话就到了护国北路。来得正巧,云香斋正是早起应付食客的时候。他们随着众人,如愿以偿地吃上了豆浆稀饭,当然包子、油条和小咸菜也是少不了的。
“吃饱了吧,那……我们去逛南屏街吧?”周弥生见茶姑吃完了饭,问道。
“好啊好啊!”这个时候,周弥生无论说什么,茶姑都会想都不想地应承下来。
然而,蓝屏街可不比武成路,这里繁华得很,稀奇玩意儿多、人也多。几个人逛累了就找小店吃,吃饱了又出来逛,不知不觉已经大半下午了……
“小姐,周少爷哪里去了?”
在一个摆西洋镜的摊子前,茶姑正弯着腰看得起劲儿,一个随从突然拽了一下她的衣服,惊问。
茶姑回头一看,果然没有了周弥生的影子,顿时着急了,高声喊叫着“弥生哥”,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这不是山里,是闹市啊,任你再大的声音也传不远——茶姑不知道是自己把周弥生丢了、还是周弥生把自己弄丢了,一下子没了精神,傻呆呆地站着,问自己:他去哪里了?!
周弥生趁着茶姑玩兴大发时,金蝉脱壳,悄悄去了姜家。他不想这么做,但他只能这么做。
周弥生敲开姜家的院门时,才知道姜立坤去学校了、苏宜莲去买菜了,家里就只有姜敏一个人。周弥生一见到姜敏,就想跟她说茶姑的事儿;可姜敏一见到周弥生,却只想问他马长友的消息。所以,还没等周弥生把气儿喘匀,姜敏劈头就问:“他有没有和你提到过我?”
周弥生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他?谁呀?”
姜敏以为周弥生是在明知故问:“装糊涂是吧。我还能问谁,长友哥啊。”
恍然大悟的周弥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骗你,长友还真没提到过你。不过,我们一开始见面时,心思全在桥上,他哪有时间问你啊;后来就是在他执行公务的路上碰到的——我被人劫持了,他救了我,给了我点儿钱;不过,当时他正在执行一项紧急军务,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说话,就急匆匆地告辞了。”
姜敏的心思全在马长友身上,她似乎没有在意周弥生说的“一开始见面”或者是“后来见面”什么的细节,只是卡住一个问题不放:“表哥,你说这小鬼子的飞机什么时候才能不炸滇缅公路啊?要是炸个三年五载的,那我岂不是三年五年都不能去惠通桥见长友啦?”
周弥生眼睛直直地望着姜敏,看出了她的确是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去找马长友,只好实话实说:“敏敏啊,真要是那样的话,你三年五年后再去,长友也肯定已经不在惠通桥了。他是工兵,又不是守桥的宪兵,要到处转移,四处去抢险的。”
“那……表哥,要不你带我去吧?现在就带我去!”姜敏拉住周弥生的胳膊,摇晃着央求他。
“我带你去!”周弥生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姜敏的话,冷不防茶姑从身后冒出来了。她几步迈到两人跟前,直接把姜敏的手从周弥生身上拿开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弥生一看茶姑终究还是追来了,有点儿心虚地红着脸问。
不明就里的姜敏,听了茶姑的话,却随即抓住茶姑的手问:“真的?茶姑,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茶姑似乎并没在意周弥生的不辞而“溜”,只是拉着姜敏坐下来,扭头看看周弥生,又转过脸去对姜敏说:“公爹已经同意我和弥生哥的婚事了。就这两天,他们准备好礼物,我们就要回茶马山寨啦。”茶姑说到这里,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四名随从说,“到时候,我叫这几个人来接你,我们一起走啊!”
姜敏听了,兴奋得小脸通红,连声答应:“好啊好啊!”
茶姑把正事儿说完,正要和周弥生离开,苏宜莲回来了。
苏宜莲一听说周鉴塘答应了周弥生和茶姑的婚事,她这个当舅妈的也非常高兴,一定要他们留下来吃晚饭。她叮嘱周弥生和茶姑千万别回去,又差茶姑的两名随从跑去周家,给周鉴塘和姜玉秀打招呼,便让姜敏陪着周弥生和茶姑聊天,自己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