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颢潇洒地将手负在身后,木紫允想,她大概是终身都不会忘记他的转身,和转身之前凝望过她的深情一眼。
那里面是藏着话的。
但却未知是否是她心中所猜想的,是否是她想要听到的话呢?她来不及问,那男子便纵身跳入了悬崖之下的苍茫云海。
云丝缕缕。钻入他的鼻息。他好像嗅到了一股独属于木紫允的味道。他的眼前浮现出她绝美的容颜。那容颜,是烙进他心里去了。这么多年,他爱她,只爱她。因为她曾经一次又一次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拼尽了全力,甚至连性命也不顾。
他忘不掉她为他挡下那些的致命的伤害之后,眼中是如何缱绻。他想,他是懂她的。尽管每次她总来不及说,过后又只字不提,但在他看来,她将爱意深深地掩埋着,说与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的心就像一颗透明的水晶,摆在他面前,那里面,全是他的脸。
他看得见。
所以,他爱她。只爱她。再没有靳冰越。一切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但这劫难,这生离死别的劫难,却又兜兜转转,难以避免。
他们仍然没有时间和对方说出那句话。
只是,在某个闭上眼之后的瞬间,沈苍颢仿佛听到了木紫允在他的耳边呢喃:“沈大哥,为何每次我想要对你说明心意的时候,你总是听不见。你可知你我后来是怎样凄酸?你可知我千辛万苦回来找你,只想改变那结局,想要将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
后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的。但却异常模糊。模糊得连光影都是一片混乱。木紫允依稀又看到了那团月亮似的纯白光晕。
光晕在对她说话。
它说:“若是你执迷沈苍颢,你的存在,便是对他的拖累,是他的负担。若不是你,他不会受钳制。第一次,他是亲信了假的你,才被那匕首夺了性命。第二次,他亦是顾及你,才听任司马季的摆布。没有你,他的命运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是我?真的是因为我?”木紫允喃喃地念着,如泣如诉,“我应该怎么办?”
光晕发出格格的娇笑,道:“还记得那本记载了你们的遭遇的《十二濯香令》吗?拿到那本书,将结局改写,沈苍颢的命运可以掌握在你手里。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当初的方敏君因为忤逆天意,受到了惩罚,所以,你如果那样做,便也会跟她一样,最终在虚弱痛苦中死去。”
“但我若强行篡改谁人的命运,那人不也会受影响,变得虚弱呆滞吗?就像之前那次,沈大哥也曾陷入方敏君的魔障之中?”
光晕闪烁着:“凡事皆有因果。方敏君篡改的,只是果,而因仍在。你若是将那本书从头到尾做一次彻底的变动,因果相连,里面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万籁俱寂。
木紫允听见光晕中宛如海风般的细细呜咽,伴随着自己滚烫的心跳,她没有犹豫,没有丝毫的畏缩,点头道:“那么,请你开始吧。”
话音才落下,又是一片物换星移。
整齐的书页,摆在面前。
淡淡的墨香似乎还没有散尽。木紫允轻轻地翻开它,提笔一蹴而就,在最后划下句点的时候,两行清泪已成了断线的珍珠。
将书页的一角晕得潮湿一片。
所有的惊险,到最后都是有惊无险。没有人死亡。无论是尹傲璇还是刁暮伶,又或者别的某位小主,她们都活着。
血雨腥风的江湖,她们行走其间,游刃有余。
而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从来,并且永远不会爱上自己。他的心里,只装着靳冰越。——木紫允写到此,觉得胸口痛得好像要胀破了。她不许自己停。不能心软。她要靳冰越也看见沈苍颢的深情,与他一同归隐山林,离开这纷扰的江湖。
红袖楼散了。
再没有濯香令的束缚,所有的人都好像卸下了一个重担。潇洒飘逸、无拘无束的生活,令他们各自沉醉其间。沈苍颢握紧了靳冰越的手,好像生怕一松开她就会离她而去。
女子娇软地靠近他怀里,声甜如蜜。
他的脸上,绽放出清澈的笑容。
那是木紫允看见过的,他最美好的笑容。她只能将眼泪吞回肚子里。望着他们。竹林深处的小楼,是他们归隐的地方。他们厮守相爱,再不理江湖纷争。他们与木紫允道别,问她要去哪里,他们不知,他们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木紫允以泪,以命换来的。
木紫允离开时,每走一步,便觉得气力虚弱一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轻盈。
最后终是不支倒地。
倒在竹林里,离那小楼不远,但楼中的人,眼里只有彼此,他们没有看到她。至少他不会孤单不会寂寞,他得到了他所爱的人,至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重要了,不是吗?她想和想着,吃力地笑起来。
耳畔传来清越的曲调,伴着沈苍颢朗朗的笑声。
木紫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大哥。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默念很多遍。就好像要一直一直,将他的容颜,他的笑,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从今生带入来世。
来世,还能与他再相恋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