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何春明顶着晕车的不适和那个大哥展开了秘密接头。
“来,这是您要的十个鸡蛋。”他也不知道从那儿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袋,包上了鸡蛋,而何春明只能将它们小心接过抱在怀里。
“兄弟要不要票子?”这倒爷难得见到有钱的主儿,自然什么货都想给他塞一点。
何春明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堆笑的脸上沟壑分明,绿色的帽子压着略长的头发,那些露出帽檐的油光发亮,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
何春明看着他这流浪汉般的装扮,还在努力笑得和蔼可亲地推销票子,不知怎么,心中升起一丝心酸感。
他摇头拒绝就朝着等他的家人身边走去。
“你认识那个人?”陈云芬见他们似乎聊了许多,只能疑惑开口询问。
“不认识。”
来自未来的何春明知道现在“倒爷”这个职业,只能像黄牛一样小心翼翼地从乡下收些东西,然后提价到镇上卖,占着物资供给不足的便宜,赚着微薄的生活费。
可是,别看他们现在悲如蝼蚁,等到价格双轨之后,将计划内的产品带到市场卖,来回两趟,他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他知道到了那时候只要自己的鞋厂在市场上质量比计划内的产品好,市场地位就不会受到冲击。
不过,虽然他对自己的产品十分有信心,但是为了双重保险,简单思虑后他还是决定倒卖事业也要掺和一脚。
如此想着,他也坦然了,价格双轨还在大半年后,等他稳稳拿到了周边的省市订单,再慢慢布置自己的倒卖事业。
何春明走进办公室,三套样品已经摆在了桌子上,他拿起来看了几眼,对着站在一旁等反馈的样品间科长说:
“这两个地方色彩衔接不太好,想办法解决下,如果怀疑是机器问题,可以去城南问问设备科周主任。”
“然后,样鞋给城南和市里都送去一套,让各个科室的人员提一提建议,然……”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推门的是穿着纺织厂工作服的一个小伙子。
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何春明还是继续对着样品间主任说:“然后,反馈给我,这个要上市有些急,三天吧,你可以先去忙了。”
“你好,有什么事嘛?”何春明礼貌地询问。
来人显然是没有想到办公桌后面坐得是一个年轻小伙,他微微一愣,还是对着何春明说到:“赵老板,陈厂长找您。”
“哦哦,赵老板没在,我是他的助理,他等会儿来的时候,我转告他。”
何春明想着自己起床的时候,赵有德那死猪睡相,不禁摇了摇头,他去乡下两天,胖子跑到市里去和冯丰谈了百货大楼货柜拓展的事情。
又待在市里的工厂里盯着生产盯了两天。
昨天趟在**他对市里工人散漫的工作态度,表达了十二分的不满意,一直念念叨叨到半夜。
就在何春明想着要不要自己一个人去见陈厂长的时候,梳着大背头,披着宽松西装的赵有德,精神奕奕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祖宗你还真能睡。”
“嘿嘿,厂里有你,我有啥不放心的。”赵有德瞬间就给何春明戴了高帽子。
“你要这样我可要五成利润了啊。”何春明笑骂这起身,挡在了要往办公桌前坐的赵有德。
“干嘛?你还要给我一个拥抱嘛?”
“抱你个头,别坐了。一起去陈厂长那里。”
“恩?去陈厂长那里干嘛?”
“我猜大概率是要求我们兑现当初的承诺。”
“哦哦哦,对,客户一半的订单量。”赵有德有些迟疑,“香港那儿的订单,我们能牵到纺织厂头上嘛?”
“也不是不可以。”
何春明记得差不多两年后,扶桑人会来和国营纺织厂置换工作服,用他们涤纶工作服,换我们生产的全棉工作服。
记得当时母亲拿到涤纶工作服的时候,还十分开心,觉得自己终于拿到了耐磨结实的洋货了,那时候所有人,包括他都觉得自己在扶桑人那里赚了大便宜。
后来回头想想,没有一个人不觉得扶桑奸商骗人不浅。
但是这个时候的外国滤镜就是那么厚,人家扶桑人每个月的工资就是现在家庭的年收入。
这么有钱的人不论用什么,自然是最好的。
如此交智商税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着,也踏入了陈厂长的办公室,何春明特意落后一步,跟在了赵有德后头。
“哎呦,赵老板,最近是真的忙啊?”陈厂长还没等赵有德抬脚踏进办公室,就起身相迎。
“不是特别忙,还能应对。”赵有德也是随口应答,要多不走心,有多不走心。
“你们能拿到港城的订单说明我当初的眼力不错,没有跑偏。”这话里的话,何春明和赵有德是听清楚了,他真的就差把请你们知恩图报写在脸上了。
“陈厂长,我们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都在江湖混,承诺和恩情都是会记在心里的。”
赵有德刚想继续多说几句,突然想到,何春明来的时候也没和他预演下这港城订单的事情,顿时语塞。
“赵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当初说帮我们牵线订单量的事情,还做不做数?”陈厂长将话接下。
“那是自然做数的……”说完赵有德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瞄了瞄何春明。
看着陈厂长殷切的目光,他只能清一清嗓子后说道:“具体的事情啊,小何,你来给赵老板解释下。”
“好的老板。”何春明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演得真像那么回事儿。
“首先,陈厂长您想接港城的单子就需要另外加生产线。因为他们可不收国营产的计划内的‘大同件’。”
“所以,您不仅要完成计划产量,还要再做其他衣物的订单。”
“那不行,这个对于我们压力太大了。”陈厂长一听就拒绝了。
何春明假装沉默片刻,低头似乎再认真思索,实际上他的眼中一片清明,拒绝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