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陋無邊無際,如同獵戶座裏的馬頭星雲一樣充滿黑暗的塵埃和旋轉的氣體。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說的是一個暗星雲,位於獵戶座ζ星左下處,是獵戶座雲團的一部分,距離地球1500光年,它是哈佛大學天文台的威廉敏娜·弗萊明從1888年拍攝的一張舊照片底板上發現的。從地球看過去,它的形狀如同馬頭,所以被人類稱為馬頭星雲。他皺著眉頭對我說著,仿佛我和他不在光明街第三派出所的臨時拘禁處對麵而坐。我見到了他,這個男人,鼎鼎大名的科學家和教授,還有各種其他雜七雜八的頭銜,國內的和國外的,並不算很老,有著略顯花白的鬢發和瘦削的麵容,在仿佛一層麵紗一樣薄的皮膚下顴骨崚嶒尖地聳出,瞳孔是淡灰色的,從北方人中少見的長長的濃密的睫毛下向外透散出幽暗的光。即便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坐著,渾身的骨骼仍然顯出了一種脆弱中的精致與某種意想不到的堅硬,一時間曾讓我想到了某個展示生物進化的博物館裏看到的拄著一根樹枝的早期直立人的標本。在一種似乎很隨意的方式搭配的衣著之間,我看出了某種隻有一絲不苟的女性才有的細心。所長走回來時嘴裏嘟噥著說,他的院長說如果不出事明年就輪到他做院士了,他現在還不是僅僅因為他在有資格當選院士的學者中年紀尚輕,就成就而論早就超過了國內外的眾多已經成了偶像和傳奇的前輩。我沒有講我進門時已經認出了那個剛剛離開的男人,此人經常出現在電視上,而他的每次出現又總是和國家的年度重大事件有關。他是XX科學院的院長。所長語氣肯定卻又有點忿忿地對我說,這麽個大人物親自來到我們這個小地方看一個嫌犯,還要求我們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適當地給他以體麵和關照。所長含混不清地講出這些話來給我聽,我馬上模糊地意識到,不,事實上是清楚地想到了所長自己說出的那個大人物的真正意思。嫌犯目前的工作對中國未來科技發展計劃中某個重大項目可能具有極為關鍵的意義,究竟關鍵到何種程度會不會整個地摧毀全部現代科學的根基現在我們誰都說不準。但法律就是法律,所長吭吭哧哧地對我說,聲音裏大量穿插著門外和整個新區每一條馬路上傳來的無數人和車的喧囂。我在這樣的喧囂中注意到他將那位大人物送出門外時好像還是堅持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們這裏隻拘禁嫌犯。本所不拘禁科學家。我想他其實還想說出另一句話:科學家應當待在他自己的研究室裏而不是到處亂跑。但他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