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史

月光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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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半,一個食客也沒有,二樓空****的,數十張乳白色餐桌,很落寞地等在那裏。乳白色,讓人聯想,落寞也讓人聯想,四點半呢?同樣如此——每一個時空,以及這時空點上的每一種表情,都會讓人聯想。林婭挽著一條胳膊上來,踏著木樓梯。樓梯很新,響聲卻極古舊,古舊得蛛絲網結。這樣的響聲,林婭仿佛在哪裏聽過。想起來了,是在一部電影裏。那是去年秋天,有天到了後半夜,她還睡不著(其實是不敢睡,一閉上眼睛,就噩夢相續),便在網上找電影。也沒啥特別想看的,有個陪伴就行,於是胡亂敲了兩下鍵盤,出來一個“怪”字,怪就怪吧,點了“搜索”,第一條即是《怪房客》,波蘭斯基的作品:波蘭裔青年塔爾科夫斯基獨自來到巴黎,要租間公寓,他想租住的地方,之前的房客名叫西蒙·周,不知何故,西蒙跳樓自殺,在醫院等死,待其氣絕身亡後,塔爾科夫斯基順利地成為了新房客。喬遷之喜並未給他帶來多少快樂,這棟古老的公寓裏,住著若幹沉悶而陰鬱的男女……林婭聞得見陰鬱的氣息,也聞得見房客的氣息,包括塔爾科夫斯基的氣息。她成了電影中的一員,成了那棟公寓的一員,她在深夜裏去敲塔爾科夫斯基的房門,擠著喉嚨跟他說話。她看見自己的喉嚨成為被擠扁的管道,她的聲音如癩皮肮髒的老鼠,從管道裏爬出,鑽進塔爾科夫斯基的身體。塔爾科夫斯基的髒器和腦腔裏,群鼠匯聚,吱吱吱地,將他的陽氣掏空,把他變成女人,他戴著鬈曲的齊腰假發,穿著花裙子和高跟鞋,翻上窗台,縱身跳下。這正是西蒙·周自殺的原因,也是西蒙·周自我毀滅的方式……林婭打了個寒戰。

電影裏的木樓梯,有人時響,沒人時也響,那響聲怎麽跟這酒樓裏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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