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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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嚴房門,拉上窗簾,我是我自己的了。

身體像疊起來的被子幾下抖開來,在**攤平。攥緊的拳頭變軟,手指離開手掌,一根根分開,過了一會兒,並住的腳趾也鬆開了。在外遊**的神魂緩緩落回到身上。我依次感覺到額頭、脖子、肩膀、膝蓋的存在,它們作為我的一部分,此刻跟我一起,等待著沉入寧靜。跟我一起等待的,還有一些本來不屬於我的東西。比如,左邊後槽牙裏用來填充齲洞的白色複合樹脂,大概十年前它成為牙齒的一部分。還有五年前到來的一小段鏤空金屬管,撐在胸口的動脈裏,讓血液得以順暢流過。最近這幾年,右眼增添了一樣東西,來回飄動的黑影,並非實體,無法碰觸,卻始終跟隨,如此真實。它來了就再沒走,於是黑影也成為我的一部分。

所有這一切,一直屬於我的,後來成為我的,都隨我一起陷入細沙般柔軟的寂靜中,越陷越深。寂靜的盡頭有一個安全的小山洞,我終會到達那裏。我翻個身,挪到床的另一側。靠窗的一側是她躺過的地方。我的小迷信,以為在她躺過的地方入睡會更容易夢到她,這樣就能在夢裏見個麵了。這是相見的唯一方式。然而這隻是我的臆想,哪有什麽規律,她偶爾出現,並且夢裏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沒有緊緊拉住她,也沒有急切地傾訴。夢總是全然自由又毫無邏輯的。醒來時,夢境迅速退去,我重新閉上眼睛,反複回想,在夢的斷壁殘垣中久久徘徊。

在她躺過的地方醒來,有那麽一個瞬間,又忘了,叫她的名字,聲音從低到高。女兒在外頭應了一聲。我的心一沉到底,身體坐起來,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問,這就上班了嗎?

走出房間,看見女兒連芯子斜倚著牆,站著穿鞋。臨出門時她四下看看,鑰匙,車鑰匙呢?我說在沙發背上,邊說邊拿起鑰匙,快走幾步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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