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

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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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衛巧蓉走進一片水杉林。通往樹林深處的小路逐漸變細,青苔從樹下蔓延到路邊,她快步走過時,腳步帶起了風,縷縷青色的煙從地麵上升起,蜿蜒而上,越來越淡,越來越清瘦。她停下來,等煙散盡了才俯低身子湊近看,這些日子陽光好,苔蘚幹透了,粉末般鬆散地鋪展著,細看起來如一層毛毛碎碎的綠雪,她小心喘著氣,擔心用力呼出一口氣就會把它們吹揚起來。

剛出林子的一刹那,天空似乎亮了一下,像頭頂響過一聲短促清亮的口哨。接著,走上一條布滿沙礫的小徑,小徑盡頭就是馬路了。街道,樓房,不遠處的海岸,浸沒在薄暮柔和的光線裏,聲響也似乎被夜晚悄悄吸附了,四周顯得很寂靜,是傍晚時分特有的暖金色的寂靜。她身後,遙遙的地平線上的山丘隻剩下含混的輪廓,挨著山體飄浮的雲彩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白,她抬頭看時,一朵雲正翻過山頭,翻到山的另一側,消失不見了。

劇院伸向天空的幾個尖角先露出來。很快,一個透明的多麵體完整地出現在視線中。福海劇院到了。跟老家那座蠶繭型的劇院相比,她更喜歡福海劇院的外觀,就像不同形狀的巨大積木堆聚起來,一道道利落的幾何線條,陰天的時候看起來平淡無奇,但一有光線就活了,晴朗的天氣裏陽光穿過大塊玻璃拚成的斜坡,透視出一個個寬敞開闊的空間,晚上燈一亮,如海邊漂來一塊熠熠閃光的寶石,每一個反光麵都粼粼地映著海水的波紋,從遠處看過去,寶石像浮在水裏,被晃**著的水波抬起來,又放下去。走到劇院門口時她看看表,離開演還有半個小時,她照例繞到劇院後麵,這裏有一條木頭棧道通往海灘。

海灘的西邊是碼頭。三個月前她在輪渡買到船票,上了船,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初春的海風從窗戶縫裏擠進來,像一蓬細細的針紮向她臉上的皮膚,她從背包裏取出圍巾,把頭和臉裹起來。一直等到渡船靠岸,圍巾也沒摘下,她蒙著臉,踏上這個初看起來有些荒寂的小島。那天,海上刮風,天上也在刮風,雲彩紛亂,單薄的雲身子後麵拖曳著一個長尾巴,尾巴的末端已是絲絲縷縷的,像蘸著白顏料的毛筆在藍天上疾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