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

我想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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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裏的路像一道蠟白色的凹痕,蜿蜒著伸向遠方。路消失的地方就是玉門關。八月,麥思開著租來的車,沿著戈壁公路跑了兩個鍾頭,來到這座著名的關塞。

除了頹圮的關樓,地麵上空無一物。四野空寂,風橫著刮過來。天地一闊大,風就起來了。

關樓早給風削去一大半,隻剩黃膠泥層層夯實的基盤,孤絕奇異地存留下來。時間綿延不絕,它遲早也要被風剝蝕吹散。麥思心裏空落落的,並沒察覺到此行最重要的一個瞬間正在前方等候她。

從關樓殘骸裏出來,麥思無意中向北一瞥。隻一眼,她就失了神,神魂像一縷輕煙,隨著風,向北麵飄過去。

大片大片凝固的蒼黃中,世界忽地鮮豔了起來。她看到一條河,河邊生長著雪白的蘆葦和碧綠的青草。不知名的小花高低錯落,風一吹,就有了生動的姿態。水鳥伶仃著細腳,輕盈地躍過水窪。河流豐美自足,流淌於坍塌的古長城一側。

這是把人從現實拉向夢境的一幕,沙棘、駱駝刺和黃沙統馭的荒漠,突如其來的意外的綺麗,濕地嫵媚,草木蔥蘢。原來老天把一切安排得如此精妙。

碩大的夕陽在她身後緩緩沉降。

暮色從天空中跌落下來,周圍一下子黑了,囫圇地黑了。麥思張開手指,似乎能觸到板結成塊的黑暗。

春莉的電話就是這時打進來的。

春莉說,我在深圳。麥思問,你真這麽做了?春莉的聲音很平靜,是,三天全部辦完。

這不可能。麥思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此情此景而接到春莉的電話,似乎是冥冥中的天啟神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命定的沒有風景的人生裏會流過一條夢幻的河流。

休假和旅行結束了。第二天晚上,麥思把行李往家裏一丟就趕去酒店見春莉。大堂白亮的燈光下,麥思很用力地“認”,這才認出春莉。春莉的兩腮起來了,往外突,國字臉雛形初現,這是女性不再柔軟嬌嫩的標誌之一。麥思拉著春莉的手,意識到自己也老了。人都是看不到自己的,什麽時候看到一起長大的夥伴,覺察出他們的老,才知道了自己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