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裘德

譯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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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說,《無名的裘德》寫的是個人奮鬥、最終失敗、走向悲劇的故事,那大致不錯。如果書名譯為原題中本有的另一層含義“卑微的裘德”,也許不會讓人望文生義走向簡單和表麵吧。

裘德的確是卑微的,無名還在其次。他像曠野中的一棵草,任何人都不會格外注意。他當然也無名,他一個失去父母依附於脾性有幾分古怪的老姑婆過活的孩子,稍稍長大又學了石工的凡夫俗子會怎麽有名呢?他不滿意於卑微,不甘心於凡庸,要憑自己的苦苦奮鬥走向超拔,走向高邁,他生命的悲劇便拉開了帷幕。

裘德的悲劇似乎是宿命的,注定的。他要自學拉丁文,需要文法書,他請教討要的第一個人,卻是個庸醫江湖騙子。他遭遇的好像是當代商品社會中淳樸天真的青年屢屢遭逢的事情。當他按照江湖庸醫韋爾伯的要求,拿著他為醫生拉來的醫藥訂單,要跟醫生討換文法書而醫生卻把自己的承諾完全忘掉的時候,裘德發覺了上當受騙,豈不預示著他不幸的開端?要欺騙他的又哪裏隻是一個江湖庸醫?韋爾伯在裘德生命垂危時姘奸了他再度結婚的發妻阿拉貝拉,便不再是一劑野鴿子心做成的**導致的個別**事件,而是代表著整個社會的**褻對卑微善良質樸純潔的淩辱和玷汙。

宿命的力量在哈代那裏是太強大了,他筆下的人物一起步走上命運的軌道,便受著個人的、家庭的、環境的、遭際的宿命力量的左右,怎麽也擺脫不了。裘德跟阿拉貝拉最初相見,他正在夢想著基督堂,夢想在那裏讀一些在鄉下讀不到的書的時候,阿拉貝拉卻把鬮豬身上表示特性的那部件扔向了他,而且“碰巧”連連發出了“不要臉”的喊叫,那不僅預示著裘德理想的難以實現,也是他們婚姻不幸的預兆。屠夫的女兒阿拉貝拉,無論如何也不會理解裘德的那些書,她怎麽也不會成為裘德的“同誌”,跟他一道去實現基督堂理想。裘德的表妹蘇可以說是裘德的“同誌”了,他們的第一次相見,居然也是在人行道上標誌著殉難地點的十字標誌那裏。盡管蘇在街道那邊朝他大喊“我不想正好在那裏見你,因為這是我有生第一次”,但是他們仍然擺脫不了宿命的力量,躲也躲不開。更何況,他們還有家族的宿命如影隨形:他們這個家族的人是注定不能結婚的,婚姻真的是他們的墳墓。裘德和蘇要舉行婚禮前,艾德琳寡婦講的那個裘德家族的先人(或許也是別人家的先人)被絞死的故事,讓人把《德伯家的苔絲》中那個先人被絞死的故事想起來了。凶殘的絞架就這樣立在哈代的小說中,成為一個象征,威脅著善良人的生命。那到底是一種什麽力量呢?是宿命的,還是社會的?要回答,倒令人頗費躊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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