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時妻沒脫衣服，是和衣而躺的，不知是什麽意思？我不想問，她自有她的想法，倒是我這個時候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過了一會兒，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一個多月來，聽到了她夢中哭過，但沒聽到她歎過氣，這麽長的氣。我心裏頭就一陣難過，她是一個不很溫柔但很堅韌的女人，什麽都壓不垮她，要是放在別人，早就趴下了。她又歎了一聲，不過沒那麽長，不好問她，但知道她可能有話要說。
這祖宗們也真是的，沒完沒了。妻終於發話了。
我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此前祖宗們一定是光臨過了的，要不不會說沒完沒了。
我就說：不好意思，祖宗們讓你受累了，誰讓你是他們的兒媳婦孫媳婦重孫媳婦呢？
她撲哧一聲笑了。難得你這個時候還有好心情，我真的都快撐不住了，管大的管小的，還要管已經老了的、八百年沒見過的。
她快撐不住了，這是真的。可我早就沒撐住了，這是明擺著的。可是這個家可以沒有我，不能沒有她，但沒了我她還能撐多久走多遠呢？所以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也為了她，不能沒了我。這麽一想，就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也可能是被忽略了的一股浩然之氣使全身為之一振。
你可別撐不住，這個家就靠你了。祖宗們給你添了麻煩，向你致敬了。我們沒見到過祖宗，但是有了他們才有了我，有了我，你才進了這個家。
別說繞口令了，三歲小孩子都懂的，淨說些沒用的。
這祖宗們也真是的，他們的孫兒發達時怎麽沒一個來的，落魄了就都來認門了？
我問她你又是怎麽辦的呢？
她一一道來。在十字路口給爺爺焚燒了一小箍香、用紙剪的一套衣服，倒了一盅白酒，給爺爺奶奶燒了一堆紙錢。口中念叨保佑我平平安安，早點兒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