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走了，只剩下值班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
我犹豫着，是不是也该回家去呢？妻的单位是不是也放了假？他们今晚吃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一定是吃了八宝粥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周末回去的吗？前天才过的生日，吃了满桌子好东西，今天妻一定没做好吃的，我太知道她了，我不在家时，他们娘仨太能凑合了。算了吧，叹了口气，多少年都没在家过年团聚，聚少离多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个腊八吗？能省就省一点儿吧，来回可是要十元呢，一月也就三十多张十元。当了二十五年兵，正团职，转业费是五千零几元，九月三十号离开部队，部队是十月一日起涨工资，转业到的地方参加改革，我心疼这十元，决定不回家了，就当出差在外，没有这档子事儿。
我挨到下班的时间，其实，这个时候没谁来，自家人都回家了，谁这个时候还往这儿跑？风在呼呼地刮，都零下了。
我冒着风去了食堂。
不对，应说是顶风。
是的，我这是幽默的说法，这个时候没啥好心情，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自以为是。
对，你说得是。
这时窗口只有我和发行两个外地的小临时工。
窗子里的一男一女正吃着饭，说是吃饭，并不是真的在吃饭，我们只看到了四个大盘子，有两个不小的猪脚棒，一堆油亮亮的花生米，一只烤鸡还是烤鸭什么的，因没看清楚头上有没有冠，不能妄下评语。还有一个么，摆在里边，看不到，这一定是存心不让人看的，如果是螃蟹，万一让人看到了多不好，这也太高档了吧？还有好几支“大棒”。
什么“大棒”？
就是啤酒啊！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没听人说，大旱三年，饿不死做饭的？事务长吃鸡——工作需要！
你说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不吃谁吃？看他们那吃相，他们自己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并没有避讳谁，大有舍我其谁的模样。吃就吃吧，几百人的食堂难道还能让只鸡鸭俩猪脚棒什么的吃黄了？再说了，人家也有家有口的，不能和家人团聚，坚守岗位，这儿就是他们的家，吃怎么了？吃吧吃吧，不吃白不吃。
看她们那吃相，怎么用女她了？一男一女呀，前面用的是男他，这次该女的上场了，否则，女的有意见啦，又不是他一个人在吃，还有我呢！否则不公平，男人也会说让人感觉是我一个人吃了，没给她吃，虐待了人家似的，女人会说无视她的存在，我也是半边天呢！实际上，看她那架势，不只半边天，至少是四分之三的天。我分明看到那男的只是在喝黄水，吃花生米，也就难怪他瘦瘦的不长肉了。她就是大不一样，胖胖的，都不能再胖了，要不就成了气球了，我动了动嘴，想说你可别吃得太多了啊，吃多了不好！不过话没发出声来。关你屁事，没事找骂啊！我咽了一口口水，就是馋了的意思，是眼馋了带动了口馋。我递过盘子，送回来的却是中午剩下的两个菜，黏糊糊的，我也没看清是什么，我的血直冲脑门，这不是给猪们吃的吗？眼前一片模糊，我定了定神，我要坚挺住，不能让他们小看了我，好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我在心里告诉他们，你们吃的也算好东西？老子都不稀罕吃了的，老子平时都吃海参、大虾、鲍鱼……
你醒醒，这是吹牛吧？
是的，我这是给自己嘴上过年，眼馋他们——不，是心馋——连看都不让他们看见，要是让他们看见了，那还不让这对男女都给吃了？我将盘子里的菜原封不动倒在了泔水桶里，算是给猪们做点儿小小的贡献吧，虽然还不够猪们一口吃的，你们可别嫌少啊，这可是从我嘴里省给你们的，我还饿着肚子呢！别饱猪不知饿汉子饥啊！
我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连人也不想骂了。
我冒着风雪，这时漫天飘浮着雪花，我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了哪儿也不清楚，这时的大街上很少有行人，走了多长的时间也不知道。
这是哪儿呢？我想往回走，该往回走了，走到什么时候是尽头呢？哪儿又是尽头呢？眼前雾蒙蒙的，路灯全亮了，门脸的灯也亮了，整个世界都成了橘黄，鞭炮响了起来，是驱瘟神吧？我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这个地儿这么熟却叫不出来名字，我只知道这儿离单位不远，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儿，我真的不想走了，也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