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南京,寒气袭人。暮色苍茫中,挹江门仍屹立在山冈上。芦席营外街道寂静,已无人迹。
芦席营的小楼里,空****的,余亚东一家人已经离去。小余琦在父亲余俊豪安排下,被打点好行装的母亲牵着,离开了已是一片狼藉的芦席营。
当时,中国的公路运输因为汽车少、公路少运量有限,铁路更是被日军炸得七零八落,因此,长江航道成了向西入川最重要的“黄金水道”,坐船回老家,是母女俩最好的选择。
到了挹江门,人开始渐渐地多了起来。到了码头附近,已是人山人海。余俊豪为母女俩安排的是一艘被征用的民船。原本说是停靠在第三码头,一家三口到了第三码头之后,找了半天,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艘船的踪影。码头上乱哄哄的,余俊豪十分焦急。
他们连续找了三个码头。最后,余俊豪让妻女留在原地等自己。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一个小时以后,余俊豪满头大汗,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他告诉夫人,他们要找的那艘船,现在停在下关码头之外,中午就要起航。不过,他自己已经没有时间陪她们去了,他必须马上赶回部队。
现在是特殊时期,情况十分危急,他给长官打了招呼,只耽误一个小时时间,不敢再多耽误。如果自己现在送她们母女俩,去下关码头外找那家商船,那么,可能还要耽误一两个小时。所以,余俊豪只能让妻女自己去找那艘没有具体地址,也没有具体名号,只知道是一位来自江苏南通的周先生的商船。如果找不着对方,她们母女只能晚上回芦席营,一家人见面再商量。
转眼间,小余琦看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母亲手上有三个包裹,只能让小余琦牵着自己的衣角,踉踉跄跄地穿行在嘈杂的人群里。
她们费了好大劲,才赶到下关码头外。然后,沿着下关码头往上游走,江边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她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艘船在哪里,只有一边走一边打听。
最终,母亲从一家同样是逃难的南京人那里,打听到在最上游的江湾,有一支中午准备去武汉的船队。
听到这个消息,已是疲惫不堪的母女俩,咬紧牙关,拎着大包小包,继续往前赶。尽管小余琦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紧张地赶路,为什么慌慌张张地找人,但她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妈妈的神情,似乎让她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一声不吭,乖乖地跟着妈妈,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江滩上快速奔走……
江边一片混乱,不时传来呼爹喊娘的叫喊声。恐慌不安的气氛,在逃难的人群中弥漫着。牵着母亲衣角的小余琦,面对如此恐慌的局面,终于吓得哭了起来。母亲只好停下脚步安抚她,让她别哭,她们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的余夫人,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立刻找到那条船。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可能是她们最后的机会。如果她们在中午找不到那条船,她们可能就再也走不掉了。
她们沿着江边,一边走一边四下打听,遇到的都是和她们一样正在找船的人。有些人拖儿带女,在江边停留已经不止一两天了,许多人甚至在芦苇里搭起了窝棚。他们多半操的是上海口音。面对混乱不堪的局面,筋疲力尽的余夫人感到希望越来越渺茫。
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母女俩看见几个中年男人,抬着一个桅杆从江堤上下来,穿过了芦苇丛。这几个男人,操的正是南通口音。
余夫人立刻上前去打听周先生带领的南通商船。一个50多岁的戴着毡帽的男人,马上问她:“您是余太太吗?”
余夫人好像找到了救星,兴奋地说:“是的!是的!”那男人告诉她:自己正是船主,自己刚去3号码头找她们回来。还以为错过了呢,没想到老天有眼,在这里碰上了。他家的船就在前面不远处。
余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真是老天有眼,她们终于找到了周先生和他的船。
周先生热情地接过了余夫人的包裹,让母女俩跟着自己走,几个中年男人抬着桅杆走在后面。余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累坏了,现在,她终于可以腾出手抱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了。在抱起小余琦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小余琦懂事地用小手帮妈妈擦着眼泪:“妈妈不哭,余琦也不哭。”
此时,已近中午。周船主告诉她们,如果不是因为船上的桅杆坏了,需要修一下,他们的船已经走了。
原本,他们停靠在3号码头,政府征用了他们的船只,把他们整编成了一支船队,昨天夜里物资上船以后,就把他们拖到了这里。这支船队的十几只船,承运的全部是工厂的机器设备,不允许他们私自带客,也没有可安顿客人的地方。自己是以安顿自家人的名义,安顿她们母女的。
上了船之后,余夫人才知道。周先生安顿他们母女的地方,就是周家人自己住的船后舱。
周家一共6口人。一个70多岁的老母亲,三个孩子加老婆。老大是个儿子,帮助周先生掌船。两个女儿一个11岁,一个5岁。
他们上船后,没过一会儿,船队就出发了。余夫人按照夫君的吩咐,给了船主一笔不菲的费用,周先生收下以后告诉她:自己捎带她们并不是为了挣钱,是因为她的丈夫余俊豪找了朋友关系,请他一定帮这个忙。其实,想乘船的人很多,他可以收取更高的费用,然而,国难当头,他不想这么做,帮助大家比挣钱更重要。
周先生把母女俩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刚刚聊了几分钟,船头船尾就响起了哨子声。随后,各条船上的哨子都吹响了。周船主立刻起身要去干活了,他告诉余夫人道:“船马上就开了。”他转身爬出船舱之后,船就开了。
下午,周船主露了两次面,晚上吃了晚餐,就再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周船主的老婆40多岁,已经两鬓斑白,额头布满了皱纹,一双松树皮似的手,记录着她经历的风风雨雨。她让余夫人母女俩晚上就和她们家人一块在这船舱里睡,这个后舱虽然不大,但是,睡6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船的中间是两个大舱,那里面堆满了货,高高的,自然连站人的地方都没有。船的前面还有一个小船舱,人在里面立不起来,周船主父子俩就睡在那里。如果不是她们母女俩来,他们一家人都会睡在后舱,因为那前舱太小,平时是放船缆和工具的地方,从不睡人,现在,只能让他们父子俩委屈一下。
冬天的江面,笼罩着一层白白的薄雾,尤其到了傍晚,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雾从江面升起。
两边的江岸,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虽然,芦苇已经枯黄,而且一部分已经开始倒伏,但是,每一根芦苇都举着雪白的芦花,远远地看去,一片片的芦花忽隐忽现在白雾之中,煞是好看。
船队逆流而上,一艘300多匹的机动轮,拖着十几只小木船,行速非常缓慢。
起先,船队沿着江的右岸航线走,从离开南京开始,船渐渐地往江中心靠拢,离岸边越来越远。浩渺的江面上,这支船队显得越来越小。
船上的空间十分狭窄,余夫人不是很习惯。好在周船主的老婆把母女俩当贵人看待,处处都关照母女俩。不过,可以随意四处爬行的船舱,倒是让小余琦感到十分惊喜,并且还有两个姐姐带她一块儿玩耍,她很快熟悉了这个陌生的环境。
傍晚时分,江面上出现了很多南通人称之为江猪的动物。这些动物在远处与船队并行,不时跃出水面。余夫人知道,这些动物学名叫江豚。周船主的老婆告诉她,看到这些动物不吉利,船民最怕看到这些动物,这也预示着今天晚上将会起大风。
天黑以后,江面果然刮起了大风,船开始摇晃,船行驶的速度更慢了。船舱里的油灯,灯芯不停地跳动着,周船主的老婆担心她们会晕船,让她们母女俩早点休息,这样就可以不用点灯了,也可以防止失火。
江上的风越来越大,船身的摇晃也越来越严重,母女俩都有点不太适应,母亲担心小余琦晕船会吐,一直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到半夜,突然听到船面上传来嘈杂的吵嚷声,睡得不安的余夫人突然醒来。黑暗中,周船主来到了船舱,余夫人听到周船主和他老婆的讲话。原来,因为风太大,船马上就要停了。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芜湖附近,随后,周船主又爬出了船舱。
余夫人一直听到船上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那些人讲的都是南通话,所以,她听不懂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周船主的老婆知道她没有睡,在黑暗的船舱对面跟她说:各条船的船主对是否要停靠,意见不一致。晚上风大,行船当然有风险。所以,一部分船主主张晚上停下来,而另一部分船主则主张继续走。这里离南京太近,白天随时都有可能遇到日本飞机来轰炸。
以前,是两三天轰炸一次,现在敌机轰炸越来越频繁,所以,抓紧时间赶路更重要,即便是停,也要过芜湖以后再停。因为日本的飞机,通常是沿着南京的江面往上走,到了芜湖之后就会折返。所以,以安全起见,停船一定要过芜湖之后。
江面的风越刮越大,船身的摇晃越来越严重,幸亏小余琦睡着了,否则,她可能会晕船。
正是这大风,让船主们最终决定停靠下来。
船队好不容易停靠下来了,江面的风又变小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船上,又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哨子声。片刻,周船主又来到了船舱里,告诉大家船决定又要走了,因为刚才大副搞错了,他们的船队现在仅仅是到了马鞍山,离芜湖还远,南京到芜湖这段江面最危险,现在江面风又变小了,所以,必须继续行船。
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船队又开始出发了。余夫人睡在船舱里,能够清楚地听到船队的拖轮轰隆隆的声音从水面传来。她感觉到,实际上,每一个人都希望船队能快一点走。刚才船一停下,每个人都醒来了,包括孩子和老人。船队停下来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安,现在船队开始走了,船舱里面的人又开始入睡了。
余夫人终于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了自己留在南京的夫君,梦见了在南京的生活。而小余琦在梦中梦见的,则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还有南京曾经的美丽。尽管她的人生刚刚开始,但是,不凡的父母,书香门第的教养,给她的灵魂,染上了助人为乐、知恩图报的颜色。父母的言传身教,使小余琦慢慢懂得,父母不仅给予了她生命,更给予了她无限的爱,没有爱就没有生命。因为爱,生命得以延续;因为爱,生命得以维护。在自己和母亲生命安全遭遇危险的时刻,周先生不顾自家的安危出手相助,这就是人间之大爱。而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就要懂得回报,以后遇到困难之人,要有大爱之心予以帮助。这是小余琦人生起步时,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初始颜色。
早上,余夫人醒来的时候,周船主的老婆已经做好了早餐,船舱里弥漫着苏北人擅长的小米粥煮山芋干的香味儿。余夫人刚起来,周船主的老婆就告诉她,早餐已经做好了,并且给她准备了洗脸的热水,边给她倒水边说她:昨天一定辛苦了,因为她不仅睡得很熟,而且在打鼾。
余夫人为自己起来这么晚有点难为情,周船主的老婆的热情,让她打消了这些忧虑。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好在这周船主夫妻俩,都是忠厚的老实人。
趁着小余琦还在熟睡,余夫人抓紧洗漱,吃早餐,以便待会儿孩子醒来,有时间给孩子洗漱,照顾孩子吃饭。
她边吃饭,周船主的老婆边和她说话,告诉她现在船队刚刚到芜湖。
就在这时,前面的拖船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片刻,船面上又传来了紧急的哨子声。周船主的老婆告诉她,这肯定是有情况,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
不一会,周船主的儿子钻进了船舱,告诉她们,日本人的飞机来了,船队现在正在紧急靠岸,躲到岸边的芦苇**里去。
说完,他便转身爬上了船舱,帮助大人们靠船去了。
听到日本人飞机过来的消息,余夫人自然感到有些紧张。虽然,遇到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是经常的事,但在船上,可不比芦席营有防空洞可以躲藏。坐在船上,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和这船联系在一起,这让她一下子明白了“同船过渡”的含义。难怪别人说同船过渡八百年难修,在这个时候,一条船上的人,就意味着共同的命运。
船,从江心往江边靠很慢,而天上的飞机,转眼就来到了头顶。
余夫人在船舱里,就已经听到了飞机的隆隆声,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吓醒的小余琦,惊恐地望着大家。母亲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扬起头听着天上的声音,却发现那飞机的声音渐渐地变小了。
这时候,周船主的儿子又跳进了船舱,告诉大家:日本飞机往芜湖城里的方向去了。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船队正是利用这一点时间抓紧靠岸。
片刻,行驶的船已经失去了动力,拖轮已经解开了缆索,各家船主抢着将自己的船,往江边的芦苇**里撑。
就在这混乱之际,天上又传来了飞机的声音,转眼便听到炸弹扔了下来,掉在江水中掀起高高的水柱,接着就是“哗哗啦啦”的声音,母亲紧抱着小余琦,在心里数着那一颗颗扔进水里的炸弹。
大概扔了十几枚炸弹,天上的飞机飞走了。有一枚炸弹离他们的船很近。那炸弹掀起的水柱,又变成巨大的水浪,把船掀起了半个人那么高,瞬间,散开的水落到了他们船上。慢慢地,船离炸弹渐渐远了……
大家躲在船舱里一动都不敢动,天上的飞机飞走之后,江面出现了暂时的宁静。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周船主的老婆本能地说:“一定是有船挨炸弹了。”那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又过了片刻,船主周老板来到船舱说:飞机的目标是轰炸芜湖,在返程的途中看到了他们的船队,又扔下了炸弹。刚才炸沉了两条货船,死了两个孩子和一个女人。好在船上两个船主和大一点的孩子,掉进水里,又挣扎着游上岸了。另外一个女人和五个孩子,被大伙救了起来。十几个船主正在和团队的负责人商量着,如何处理这件事。现在是非常时期,船队不会在这里停留,马上就开始结队起航。
几分钟后,哨子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领队的机船也拉下了长长的汽笛,这汽笛声像是在给死难者致哀,又像是在为冬天没有生机的长江哭泣。
时刻面对着日本人飞机轰炸的威胁,船舱里的余夫人,明显地感觉到船队撑船、甩缆、干活的动作,比之前快了很多。很快,十多条船首尾相连,结队出发了。
余夫人不知道那两家死难者的家属现在如何,或许,在现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候,个人的命运,或者一个家庭的命运,都算不上什么。现在,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尽量离芜湖远一些,离日本人飞机的轰炸远一些。这次船队出发以后,船上的空气显得异常沉闷,没有人说话。
刚才被飞机轰炸吓坏了的三个孩子,都紧紧依偎在自己母亲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大人们的脸色,不敢乱说乱动,好像他们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孩子,看起来都是那么懂事,那样让人疼爱。
拖轮开足了马力,“呼呼”地响着。偶尔,也会拉响一两声汽笛,这应该是在江上遇到了其他的船只,在和对方打招呼。过后,便陷入了沉寂。而这时,江水拍打船帮的声音,就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始终保持着它那细碎的节奏。
过了中午,江面上刮起了西北风。但是风没有昨天的大,因而船只行驶的速度,好像比昨天快了许多。
经过了一次轰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经受了一次生死的考验。在船上仅仅过了两天的时间,余家母子基本上已经适应了船上的生活环境。过了半天,被轰炸惊吓的孩子们,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也慢慢地变得活跃起来。
两天后的早晨,船队到了铜陵附近的江面。原本说过了芜湖之后,就不会有日本人的飞机轰炸了。不料,早上大家刚醒来,就听到天上传来了轰轰的声音。片刻,汽笛、哨声都响了起来。船队急速地往岸边靠拢。不一会儿,江面又响起了炸弹声,不过这次炸弹离船队好像很远。这时,船主周老板下到舱里,告诉大家不要害怕,那飞机已经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去了,正在轰炸早上刚刚超过他们的一支大船队。看来,过了芜湖也不会安全。
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的时间,三架日本飞机,扔完了炸弹掉头飞走了。
船队继续集结向前。被炸的那支船队,离他们大约有三里多水路,船队还没有到那里,就看到江中有一些漂下来的碎木,以及船上的樯桅。再往前行,便看到了江中的尸体。船主们分析,那支船队一定被炸得很惨,损失也一定比他们上次挨炸要严重得多,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默默地为死难的同胞致哀。
一会儿,船队靠近被炸的轮船拖队,速度慢慢地减了下来,各个船上的船主,都站在船舷边张望。
突然,有人看到前方江面有一个黑影,感觉那好像浮着一个人,大家在张望了片刻之后,有人喊道:“是一个人!一个人!他还活着。”
各个船主紧急行动,开始找撑篙,做救人的准备。很快,前面的船主捞起了江中的人。大家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周船主的老婆推开了小余琦身后的一扇木窗,余夫人一探头,就毛骨悚然地看到了江面漂着的一具具尸体,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悲哀。
船队很快停了下来,被炸的是一支民生公司的船队。有十几只货船,被炸烂的有六七只,伤亡的数字应该很大,其余的船,已经停在了江边的芦苇丛中。幸运的是,那支船队是机械动力的拖船,虽然船上看起来一片狼藉,桅杆上的旗子都破了,但船还是好的,可以发动。
两支船队通过长鸣汽笛,交换了信息。一阵调整之后,船队缓缓地离开了被炸的水域,朝着前方,向升起白雾的江面驶去。
冬天,是枯水季节。冬日的水是浑黄的,冬日的天空,也永远是昏暗的。冬日的长江,比夏秋季节消瘦了许多。长江原本浩浩****的身影,永远隐藏在朝朝暮暮的白雾之中。那浓浓的白雾,就像一层历史的面纱,把一个时代,永远掩盖在江水的下面。即便是天空中偶尔从云层里出现的太阳,也永远都是朦胧的、昏黄的、神秘的。
余夫人乘坐的船队,无论是在安庆,还是九江,最后一直到黄石、武汉的周边,头顶始终能看到日本飞机的影子,无论他们向什么方向逃离,始终难以摆脱日本轰炸机的威胁。
一周之后,历经艰险的船队终于挂靠汉口码头,母女俩终于平安到达了武汉。
轮船停靠的当天中午,余夫人便抱着小余琦,匆匆地和周船主一家人告别。余夫人感谢周家人在这几天里对她们母女俩给予的关照,她们母女俩,永远不会忘记这次生死之旅。
对母女俩来讲,这趟危险旅行已经结束了,而船主周老板及其一家人,两天之后,又要开始返回南京的航行,再一次经历头顶有日本飞机扔炸弹的危险,接着把又一趟物资运到武汉。他们靠货运讨生活,无论风险有多大,他们的吃住拉撒全部在船上,他们离不开船,船在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
母亲抱着小余琦,和他们挥手告别,在心里暗暗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永远创造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