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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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牛,你是個野人呢!”表舅帶我從樓梯上下來,走過放滿長椅的草地,朝對麵那棟樓去,“你吃飯、喝水、撒尿,還有拉屎,都要從頭學呢!你呀!”

我笑笑,不知道表舅說這話啥意思,且由他說去。我現在喝了一肚皮水,是的,我想撒尿!我眼睛找地方,難不成,連撒尿都要他恩準?

對麵那棟樓樓門左邊兩棵大芭蕉,罩住一地淡黃美人蕉,我嗖一聲躥到芭蕉樹下,扯開褲帶子就射,一道水箭,暢快!燙尿敲擊濃重青苔,發出一陣新鮮尿臊,一隻壁虎被燙得翻起白肚子,淋淋漓漓,扭屁股鑽了鳶尾叢。表舅在背後長歎:“你就野吧!越野越好!越野越合用呢!”

我看見芭蕉後頭怪怪的,仔細一張眼,嚇我一跳:窗戶裏,有好幾對濁眼呆呆看我……

“這是一號樓,你仔細給我看清楚了!從明天起,你就在這樓當差!”表舅從背後推我一把,把我推進一號樓的玻璃門。眼前一個放滿沙發的大房間,有一張張小圓桌子,跟山裏那棟高級招待所有點像。不過這裏闊氣得多,低頭木地板,抬頭白粉頂,窗簾厚得跟被子似的……

我眼裏死東西沒看完,沙發上浮出活人腦袋。表舅扯住我胳膊,拖我到房中央,跟幾個老頭老太扯淡:“向前輩們匯報。一號樓新到服務生一位。山裏孩子勤苦,這下子大家該高興了。”

我瞪住一個戴眼鏡的圓臉白皮膚老漢,他的金魚眼凸起在眼眶裏,正似笑非笑看我。他也不說什麽,樣貌好刁滑,像我們鄉供銷社櫃台上的臭張。

我正把他當臭張看,表舅飛掌刮我頭頂:“這是咱們院裏最高級的前輩,以後要喊‘廖老’,不能沒規沒矩直著眼珠子看廖老!”

旁邊一位老太太開心了,她扯扯耳邊掛下的白發,像害羞姑娘扯大辮子:“哎呀,老廖有人換尿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