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珂隔壁包廂裏,有一個意大利女人正和幾個有須的男人在大聲地笑,吸去了周圍許多眼光,一隻大手放到挨夢珂的廂壁上,指上夾有一支香煙,並戴有一個寶光四射的戒指。
表哥走回時,在障著的銅欄邊,向遠遠的一個人告別。
繼續又開映了。她在傷心處流下淚來,等不到演完,站起來就朝外走。表哥隨著她上了汽車。她默默靠在他伸過來的一隻手上,腰肢便輕輕給那隻手圍住。兩人都無言地在咀嚼,沉醉那各人所感動的。
車剛停住,她就跑上自己的屋裏了。
這時小馬車也停在台階前的柏油路上,姑母剛從李公館吃壽酒回來。滿屋依舊靜悄悄的。逛新世界的,怕不是正在勁頭上呢。
曉淞陪母親閑坐,講講那些拜壽的客人,以及那些鋪張,酒,戲……和今夜的電影。看見母親的眼皮睜不起時,便退出來,這時自己的神誌卻很清醒了,想起夢妹隻覺得孩氣可笑,連自己適才的許多昏迷思想,動作,也隻能讓自己來暗自發笑,並懷疑,但夢妹的確算得可愛的,於是又細想那自己所讚賞的一些美處。
“……這都是隻要我願意便行的!”
想到這裏,不自覺地現出那得意的微笑,脫下衣服,安安穩穩地睡在那軟被裏了。
夢珂這時正回想到那電影,簡直是愛上那幕上的女伶了。那些劇情和許多別的配置都忽略過去,隻零星地記牢了那女伶的一顰一笑,和那仿仿佛佛的可悲的身世,這身世隻是那女伶的。於是便又回想那女伶的名字,但總記不起,想下樓去問表哥,又怕別人已睡覺,隻好明天再打聽,將來一有這可愛人兒的片子便去看。
她翻來覆去,老是睡不著,便披起一件衣服撿出骨牌來過五關,牌還沒有和好,又想發氣,手一推,許多牌便跳到地上去了。她回頭看見圓桌上有幾個蘋果,便把那小高腳盤移來書桌上,一邊吃,一邊想什麽的把眼注視到燈罩,等把三個蘋果吃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紅色金邊的袖珍本,翻到沒有字的一頁上,拿鋼筆細細地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