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析》中,胡塞尔在联想的标题下以感知例示,详尽地探讨了被动综合问题。在那里,《沉思》中那个普遍的确定——“所有后来在主动的形成活动中预先被给予的对象性的构造之被动发生的普遍原则被标识为联想”(I,113)——得到了具体的证实:“所有从原初的被动性中(没有主动自我的任何共同参与)被构造起来的对象都是‘联想地’(亦即根据这种亚人格的、纯粹内在的因果性的规则)产生的。所有那些预先被给予人格自我(有可能在人格性的最低层级上就已预先被给予)的对象,首先是所有异于自我的(ichfremde)对象,都是‘联想地’产生的。因此,作为最初的对象,所有这些对象在其意向的构造的建造中都不回溯到自我的某种‘介入’。”(XI,386)与此相对,主动的自我行为则源于自我的参与,它遵守一种“人格的规则”,而不是联想的规则。但是,自我本身也是一个统摄性地被构造起来的统一性,这种统觉像任何其他统觉一样回溯到联想。因此,“通过联想,构造的成就扩展到一切统觉层次。就像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特定的意向通过联想形成了”(XI,118)。根据这种联想的论题位置的确定,胡塞尔认为:“联想的因果性在原初的时间意识的范围内起支配作用,但也以某种方式在被构造起来的内时间和亚人格的(unterpersonale)内在性的时间对象性的范围内起支配作用。”(XI,386)
但是,在这两种不同的情况下,联想规则的作用方式是不同的。与联想规则的不同作用方式相应,胡塞尔区分为两个不同的联想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原联想,这是系统的或系统化的触发性唤起的层次。它使活的当下的对象结构得以可能,或者说,它是使杂多达到统一化的原初的综合层次。第二个层次是再造的(reproduktive)联想和预期的(antizipative)联想。再造的联想又可进一步划分为两个层次。其一,回射性唤起的层次。它重新照亮被暗化了的空乏表象,使蕴含在这些空乏表象中的意义内涵达到触发的凸显。其中,特别重要的是零领域内表象的唤起。其二,真正的再造的层次。它使在第二层次上被唤起的空乏表象变成再造的直观,这意味着再回忆。与再造的联想指向过去的方向不同,预期的联想指向未来。但是,它与再造的联想紧密关联:“它是建立在再造的联想基础上的一种高层次的联想和联想学说,亦即一种关于期待的发生和与此密切相关的统觉的发生的学说。”(XI,119)胡塞尔又称之为“归纳的(induktive)联想”。这种联想的层次划分表明,联想不仅在当下与过去和未来的内容关联中起作用,而且也参与了当下的建构(Strukturierung)。再造的联想和预期的联想在业已被构造起来的对象之间进行,活的当下的原联想则形成最初的触发统一性。这些触发统一性是对象构造的前提。[17]与这种不同的联想层次相应,亦存在各种不同的被动发生层次。原联想层次内存在最低层次的被动发生,而与再造的联想和预期的联想相应的是较高层次的被动发生。
从发生性的立场出发,胡塞尔将活的当下本身看作最普遍的发生现象。根据这种观点,每一个活的当下都存在一个“原素的核”,而杂多的感性素材的统一性以最松散的方式在同时性(Gleichzeitigkeit)和活的相继序列中不断被构造起来。正是这样一种认识导致了原联想的问题性:给予活的当下中感性的印象素材、所有整体和个别的素材簇(Gruppen)、所有的感性领域以统一性的东西是什么?(XI,137-138)在《分析》中,胡塞尔在“触发现象”的标题下讨论了原联想的问题性。在他看来,原联想的被动发生属于最低层次的发生问题。但是,对于系统的发生来说,这必然是一种抽象,因为“我们这样做,似乎自我的世界只是印象的当下,似乎没有任何超越把握的统觉——它们源于进行更远的跨越的主观的合规则性——一同起作用,没有任何在世界生活(Weltleben)中获得的认识、审美的和实践的兴趣、评价等诸如此类的东西”(XI,150)。正是通过这样一种抽象,那种纯粹建立在印象领域的触发性(Affektivit?t)的功能才获得了独立的论题位置,而触发恰恰是原联想问题性的支点。在那里,触发被定义为“意识上的刺激(Reiz)”,亦即“某个被意识到的对象对自我所施加的一种特有的牵引”。因此,触发首先导致自我的朝向(Zuwendung),并由此进一步导致注意(Aufmerksamkeit)、把握(Erfassung)、获悉(Kenntnisnahme)和展显,等等(XI,148-149)。根据胡塞尔的观点,触发以刺激物从背景意识中的凸显为前提,而刺激物的凸显是由对照中的内容融合而产生的:“在活的相继的关系中,任何已凸显的素材与其他凸显素材都不是一种外在的关系。相反,它在其自身中有一个内在的、综合的结构。更确切地说,它在其自身中是一个序列的连续性。这种内在的连续性是持续的内容融合的基础。”(XI,140)这表明,触发性的素材自身已是一种发生性的构造物。刺激后来又被称为“原触发(Uraffektion)”;相应地,作为刺激物,凸显则被理解为一种非对象性的、前客观的意向统一性,这种触发统一性构成自我主动性的最原初的基础。[18]就触发在活的当下领域的传递而言,触发也被称为“指向对象的意向的唤起”。意向的唤起意味着联想,在活的当下领域则是指原联想。因此,联想的本质通过触发现象的研究得以澄清:“只有当我们对触发的功能、特点及对其本质条件的依赖性达到规则性的理解,才能获得关于联想的本质的决定性的明察。”(XI,163)在胡塞尔看来,触发和作为唤起的触发传递的本质条件在于:“原素对象性的构造原则,确切地说,是被联结起来的共存和相继的构造原则,那种持续个体化着的位置系统及其充盈化(Füllung)的原则,对照和内在的融合(聚合)得以发生的原则。”(XI,158)这表明,触发以活的当下领域之内在的统一性赋形为前提。但是,胡塞尔同时把触发看作内在的统一性赋形的条件:“统一性赋形本身,那种独自存在的个别原素素材和原素素材簇的现实的形成仍依赖于未被注意到的触发因素。”(XI,152)于是,在触发的条件性与内在的统一性赋形的条件性之间就形成一种冲突。胡塞尔本人已明确意识到这一困境:“如果没有触发,根本不会产生统一性吗?”(XI,153)这导致其对前触发性的(voraffektiv)综合的思考,这种前触发性的综合本质上是一种无自我主动性参与的联想的综合。
《分析》第34~35节,在“触发与统一性赋形的关系问题”的标题下,胡塞尔具体探讨了触发性综合与前触发性综合之间的关系。具体分析的支点是关于触发的两种可能性条件问题。一种可能性是以活的当下领域之对象的结构为前提。在此情况下,对象是现成的,而不考虑它是否是通过触发被给予我们的。所有联想的唤起都被联结在这个合规则的结构之上,并且都按照合规则的联结形式进行,它只考虑触发的传递。另一种可能性是从活的当下之类型性的对象结构的构造出发探讨触发的本质条件。关于后一种可能性,胡塞尔首先试图借助触发的等级性思想予以合理的解释。触发的等级性思想建立在其关于现实的触发与触发的趋向——亦即潜在的触发——的区分的基础上。在他看来,我们并不总是拥有现实的触发,现实的触发能够变成潜在的触发,反之亦然。因此,前触发性的综合通过这种潜在的触发得以进行。与触发的等级性思想相关,胡塞尔进一步引入了“触发性的凹凸形态(Relief)”概念,借其描述活的当下领域之对象结构的构造及其触发的整体变化情况。这种“触发性的凹凸形态”,一方面是指活的当下的整体的统一性,另一方面则是指“不同的个别要素的高差(H?henunterschiede),最终还指总体增强和总体减弱的可能性”(XI,168)。借此概念,胡塞尔不仅深化了我们对触发的等级性思想的理解,而且使活的当下的结构关联之前触发性的综合的特性得到了具体的揭示。但是,与原素的构造相关,这里的“要素”被看成原素对象之构造性生成过程中的“相位内涵”(Phasengehalte)。这种“相位内涵”本身还不是对象,但也不是虚无,而是“对象相位”或“感性点”。胡塞尔看到,当我们最终思考这种“相位内涵”本身的构造综合的特性时,这种基本要素的前触发特性与触发本身之间的统一性似乎又成了问题:“是否一切融合和分离——通过它们,对象性的统一性在当下领域中生成——都根本无需一个触发性的活性(Lebendigkeit)以便能够生成”?是否“如果统一化的实事性条件虽然得到满足,但触发力却是零,它们也许就不可能生成”(XI,165)?这是《分析》给我们留下的“联想之谜”。但是,尽管胡塞尔最终并未提供某种确切的答案,其主旨仍然是明确的,亦即将前触发性的综合纳入触发性综合的框架内,以便对整个被动发生的层次做出统一的解释。[19]
纵观整个被动性领域,在原联想层次上发生的是体验流的自身构造,在再造的联想和预期的联想层次上揭示的则是“具有这个自身”的被动性过程。再造的联想的现象学和预期的联想的现象学旨在澄清主体性自身之可能性的本质条件:“一个主体性包含什么东西才能具有本质的意义——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它就不可能是主体性,亦即一个自在自为地存在着的存在者的意义,因此恰恰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存在者之自身构造者的意义。”(XI,124)整个《分析》就围绕着这个“自身”的“自在有效性(An-sich-Gültigkeit)的问题”进行。此外,由于预期的联想也关涉着统觉的发生,因而与习性化问题相关,它发挥一种习性的统摄作用。
根据上述关于被动性领域的结构分析,我们可以将被动发生问题性粗略地划分为如下几个具体层次。(1)天生的本欲意向性,亦可称之为“原体验(Urerlebnisse)”(IV,334),它是最原初的被动发生层次。尽管《经验与判断》业已论及感知趋向和认识趋向问题,尽管《分析》中关于触发现象的讨论业已提及作为最原初的意向性的本欲概念,并且触发的论题最终必然追溯到本欲意向性的层次,但是,作为真正的论题,关于本欲意向性的研究是20世纪30年代以后的事情。[20](2)感知领域的原联想:它属于前触发性的统一性赋形的层次,涉及的是感性领域(Sinnesfeld)的发生问题。[21](3)触发:它在活的当下中起作用,是与再造的联想相对的原联想。这种触发的凸显由联想学说中同质性、异质性、对照和唤起等原则所标明。[22](4)接受性:这是指触发力引发了自我的朝向,它已构成主动性的最低阶段。(5)素朴的把握:在此层次上,客体的整体以“仍保持在手”的样式被把握。(6)展显:感知兴趣现在侵入在素朴的把握层次上被把握到的客体之中,对处于内视域中的对象的属性进行个别的把握。这里起作用的连续的相合综合(Deckungssynthesis)不同于主动层次上的认同。[23](7)关联:它是对感知的外视域中的其他对象的一同被给予性的关联性的观察。[24]
关于“联想之谜”,《分析》指出:“只有一门彻底的理论——它以相同的方式充分处理活的当下的具体建构和源于构造性元素的单个的具体性本身的建构——才能解开联想之谜,因而解开一切‘无意识’之谜和不断变化的‘意识生成’(Bewu?twerden)之谜。”(XI,165)这门“彻底的理论”显然是指被动发生的理论。但是,胡塞尔又看到,所有理论动机都源于最初层次的明见性,而这种最初的明见性只能存在于活的当下之“现成的”结构的现象之中。因此,被动发生分析的方法论困境凸显出来。这种困境首先表现在对那个构造起联想现象的原被动性的时间流的分析的困境上。在《观念II》中,胡塞尔本人明确提及这种分析的疑难性:“在内意识中,每一个体验本身都在信念上(doxische)‘被标识为存在着的’。但是,这里存在一种巨大的困难。它被标识为实际地存在着的,还是在本质上仅仅由于反思的可能性——反思必然在对象化中赋予体验存在特征——呢?甚至这也不是足够清楚的。对某个体验的反思原本是一个设定的意识。但这个体验本身是在一个设定的意识中被给予或被构造的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将随反思一起后退——因此,我们不是陷入了一种无穷回退吗?”(IV,224)
在C手稿中,胡塞尔将发生性地回问至原被动性的时间流的方法标识为“最彻底的还原”。借助这种“最彻底的还原”,现象学能够探究体验流的被动的时间化问题。在这个层次上,“流的意向性”(Stromintentionalit?t)(XXXIV,179)作为意向性的隐蔽的基层显露出来,胡塞尔又称之为“前意向性”(Vor-intentionalit?t)(XXXIV,180)。“流的意向性”或“前意向性”指明着原流动的生活的构造成就,这种构造成就不是源于自我的成就。毋宁说,自我本身及其一切成就都源于原流动的生活的构造成就。因此,它先于一切自我的成就。作为行为意向性的基础,它同时区别于视域意向性。但是,令胡塞尔感到成问题的是:“(时间)流及其‘被动的意向性’处于何种情况呢?前时间(Vor-zeit)和前存在(Vorsein)的被动的‘时间化’情况如何呢?”(XXXIV,179)这里存在两方面的疑难。其一,所谓“被动的时间化”,亦称为“前时间化”(Vor-Zeitigung)(XXXIV,180)。作为原现象,它是一种“前存在”,亦即非对象性的存在,而这种原现象如何能够成为先验现象学反思的论题呢?其二,原流动的生活先于先验现象学反思(“说明性的方法”),而先验现象学反思本身又源于原流动的生活。这里似乎陷入一种“无穷回退”。同时,作为一种“前时间”的存在,它与先验现象学反思之间隔着一道时间化的鸿沟。因此,原流动始终是非论题性的(XXXIV,175-183)。显然,先验反思在此碰到了自身权能的界限。
但是,胡塞尔的时间分析也表明了他对先验反思权能的确信。对此,他在《讲座》那个著名的附录“原意识与反思的可能性”中说道:“但是,由于原意识与滞留现存在此,所以就有可能在对被构造的体验,亦即对构造着的相位的反思中去观看,甚至觉察到那些比如在原意识中被意识到的原初河流与它的滞留变异之间所存在的区别。所有那些针对反思方法而提出的指责,都可以被看作对意识的本质构造的无知。”(X,119-120)
这种对先验反思权能的确信源于对原意识和滞留之明见性的确信,它构成整个时间分析的基石。但是,这种困境并未消除,因为先验反思本身是在内时间中被构造起来的。首先,我们前述关于联想的综合与时间性综合之间关系的分析表明,联想的被动综合与原被动性的时间流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因此,联想的被动综合同样具有前反思性,而这种前反思性恰恰是先验反思之界限的标识。其次,我们前述关于发生性起源的观念的论述也表明,发生性的探究是对最终的起源的回问,亦即对具体的、流动着的活的当下的回问。无论是揭示现时当下中原本性的发生,还是揭示当下之历史视域中的发生,发生性的分析最终都指向那个“功能性自我”或“匿名的自我”,胡塞尔亦称之为“原现象”。胡塞尔明确意识到把握“原现象”的困难:一切反思都是一种事后觉察,因而是一种对象化,一种存在者化;而“原现象”之“为其自身存在”的本性表明,它是一种非对象化之物或非存在者化之物。因此,如果可以存在一种被对象化的“原现象”,那么这恰恰表明,我们在“原现象”的标题下作为最终的存在者,作为原始存在者所要求的东西本身并非最终之物。因此,必须承认,作为“匿名的自我”的功能活动本身不可能为反思所捕获。在此,我们碰到了一个最终的界限,亦即一般在其自身存在中可为反思揭示之物的界限。[25]最后,胡塞尔在关于原联想现象探究的方法论思考中业已表明,被动综合分析的本质在于通过排除统觉的套叠层次而拆解“现成的”统觉,进而达到最基本的构造要素的层次。因此,它具有“拆解”和“回问”的特征。这种“拆解”和“回问”指向一切“已被构造之物”——无论是“现成的”统觉类型还是“现成的”对象类型——的发生。对此,胡塞尔说道:“通过拆解的方法,我们不仅被引向区分不同的结构层次,而且被引向‘重构’一个现实的时间过程。在这个时间过程中,低层次先于高层次。因此,我们重构个体生活的某个阶段,在此阶段,它尚未实行创立的行为。但是,一方面,存在一个客观地构造着自身的原素流;另一方面,存在一个主观的‘动感的’目标追求,这种‘动感的’目标追求是本能的、无意识的。”[26]
与静态描述的方法不同,发生性的分析没有任何“现成的”现象可循,只能通过拆解“现成的”现象获得发生性说明的要素。显然,发生性的分析并不是对“现成的”现象的描述,而是对原始的过去境遇的重构。但是,胡塞尔本人在《分析》中所确认的最初的明见性层次,恰恰只能是活的当下领域的“现成的”对象结构的明见性。因此,发生性的分析在此遭遇到现象学明见性原则的限制。然而,这种对当下现象的拆解并不是对现象本身的放弃,因为尽管对现象的拆解难以达到描述性分析的明见性,但是,这种发生性的说明仍然是针对现象本身的。因此,尽管发生性的分析以最初的明见性层次以下的领域为论题,但在胡塞尔看来,这并不违背现象学的明见性原则,因为“主导性原则显然必须是,我们使‘感知’、所有种类的、在其原本性的层次序列中的原初的自身给予……经受一种理解性的说明,亦即对其意向性的说明……因此,我们应例示性地以我们的现实的自身给予着的经验为基础,而不能把由外在思考所建构的自身给予强加于我们”(XIV,335)。也就是说,发生性的分析仍然建立在本己的自身经验之上,排除所有外在的假定性经验,排除所有本身并非我们自身经验的东西。可见,发生现象学并未完全放弃直观明见性原则。尽管对于诸套叠的统觉层次的拆解是一种抽象的、间接的方法,但是,它却与一切思辨形而上学的推定都具有本质区别。诚如山口一郎所言:“它是直观的目光的聚焦(Abblendung),借此聚焦,那种隐蔽的、被作为前提的、业已暗暗地起作用的意向性被展示出来。”[27]
[1]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霍伦斯坦不仅强调联想、发生和被动性概念在胡塞尔那里出现的同时性(1917/18),而且强调它们是“三个相互关联的问题标题”。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26。
[2] 库恩指出,只要现象学试图从其具体的—先验的起源出发来澄清显现,那么被动性就是整个现象学哲学的试金石。因为被动性不仅比所有的意识现时性(Bewu?tseinskatualit?t)更全面,而且指明了所有意向还原的限度。参见Kuhn,R.:Husserls Begriff der Passivit?t:Zur Kritik der Passiven Synthesis in der Genetischen Ph?nomenologie,Freiburg/München,1998,S.3。
[3]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192。霍伦斯坦列举了胡塞尔论述被动性或被动发生概念的文本:《现象学心理学》第21节,《形式逻辑与先验逻辑》第4节和附件II,《沉思》第38、第39、第51节,《危机》附件III(“关于几何学的起源”),《经验与判断》第23a节。我们认为还应包括:《观念II》第5、第54、第61节和附件XII,《主动综合分析》第1节。当然,受条件所限,我们尚无法顾及霍伦斯坦所提及的极其重要的A VII 13手稿和标题为“意识结构的研究”的手稿。
[4] 参见《经验与判断》第23a节。
[5] 〔德〕康德:《实用人类学》,邓晓芒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第20~21页。按:译文依照德文原著有所调整。
[6] 参见〔德〕康德:《纯粹理性批判》,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在第一版中,我们可以读到:“我们有一种作为人类心灵基本能力的纯粹想象力,这种能力为一切先天知识奠定了基础。借助于这种纯粹想象力,我们把一方面即直观杂多和另一方面即纯粹统觉的必然统一性条件联结了起来。这两个极端,即感性和知性,必须借助于想象力这一先验机能而必然地发生关联。”(同上书,第130页)在第二版中,康德说:“想象力的先验综合是在行使自发性,是进行规定的而不像感官那样只是可规定的,因而是能够依照统觉的统一而根据感官的形式来规定感官的,就此而言,想象力是一种先天地规定感性的能力……这是知性对感性的一种作用,知性在我们所可能有的直观的对象上的最初的应用(同时也是其他一切应用的基础)。”(同上书,第101页)
[7] 按照耿宁的考察,胡塞尔曾多次批评康德在感性与知性之间所做的截然对立的区分,因为在他看来,感性与知性之间不存在严格的分界,而是彼此交织。它们并不涉及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而是一个深刻的统一性的两个方面。在胡塞尔那里,除了《逻辑研究》时期所持有的感性与知性对立的观点外,大约自1909年起,胡塞尔就开始把“知性”或“理性”的术语用于素朴的事物经验,开始谈论一种“经验的理性”的观点。胡塞尔用这种宽泛意义上的“知性”和“理性”指涉主动性,但这种主动性并不仅仅意味着逻辑的或范畴的自发性,而是指宽泛意义上的判断。这种宽泛意义上的判断并不局限于谓词判断,而且包括感知的设定。据此,感性与知性的传统对立(包括康德在内)在胡塞尔那里就在被动性与主动性的相对性关系中达到了和解。参见Kern,I.:Husserl und Kant:eine Untersuchung über Husserls Verh?ltnis zu Kant und zum Neukantianisum,Den Haag,Martinus Nijhoff,1964,S.62-63。
[8] 由于胡塞尔文本形成的复杂性,我们在这里已无从考证这里所涉及的《形式逻辑与先验逻辑》文本和《分析》文本孰先孰后的问题,因而无法确定胡塞尔在此问题上的不一致究竟是属于后者对前者的校正,还是属于前者自身的疏忽。霍伦斯坦对此给出了另一种解释,他不认为这两种说法之间存在不一致,而是认为《逻辑》中的“意义”概念比精神的或范畴的“含义”或“意义给予”概念狭隘,只应按照《观念I》中由内容—立义构造图式所规定的统觉概念来理解。在他看来,“意义给予”概念在两个文本中内涵上的差异消解了这两种说法之间的表面冲突。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217。
[9] Husserl,Ms.B III 10,S.13,转引自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212。
[10]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199-205。
[11] 胡塞尔在讨论“被动的预先被给予性的领域之联想的结构”的问题性时谈及联想现象在现象学上的描述特征及其条件:“只有在我们拥有作为出自某个领域的凸显物的个别的凸显性、个别的被给予性的地方,我们才能具体地看到这种现象:这一个回忆起另一个。而这种关系本身在现象学上是指明的。”
[12] 所引文字在“联想与综合”的标题下作为附件XVIII收在《分析》的增补文本部分。正如山口一郎所指出的,它作为“逻辑的基本问题(1925/1926)”讲座提纲中关于联想的论述明显区别于整个讲座的思路。参见Yamaguchi,I.:Passive Synthesis und Intersubjektivit?t bei Edmund 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S.15-16。
[13] 与《分析》附件XVIII中在相似性联想的标题下对统一性形态所做的划分相应,胡塞尔在《分析》第38节中明确将联想划分成三个不同的层次。(1)最初的原联想层次。“这是系统的或系统化的触发的唤起的层次,它使活的当下的对象结构得以可能,它是使杂多达到统一化的所有种类的原初的综合。”(2)第二层次是“回射性的唤起”层次。“它重新照亮被暗化了的空乏表象,使蕴含在这些空乏表象中的意义内涵达到触发的凸显。在这里,特别重要的是零领域(Nullsph?re)内表象的唤起。”(3)第三层次是指在第二层次中被唤起的空乏表象过渡进直观的再造的层次,亦即再回忆的层次(XI,S.180-181)。
[14] 〔日〕山口一郎:《发生现象学中作为原触发性被动综合的本欲意向性》,见《中国现象学与哲学评论》第9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第189页。
[15]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64。
[16]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63-64。
[17]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36。
[18] 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37。
[19] 关于触发性综合与前触发性综合的关系问题,霍伦斯坦和山口一郎均做了有益的探讨,本书部分论述也参照了他们的相关成果。参见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35-39;Yamaguchi,I.:Passive Synthesis und Intersubjektivit?t bei Edmund 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S.45-48.
[20] 现象学界关于胡塞尔本欲意向性论题的研究,参见Yamaguchi,I.:Passive Synthesis und Intersubjektivit?t bei Edmund 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日〕山中一郎:《发生现象学中作为原触发性被动综合的本欲意向性》,见《中国现象学与哲学评论》第9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第185~213页;Lee,N.-I.:Edmund Husserls Ph?nomenologie der Instinkte,Dordrecht,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1993。
[21] 关于这个层次,《经验与判断》和《分析》都做了较为详尽的讨论,参见《经验与判断》第16、第36、第42节和《分析》第30~37节。
[22] 关于这个层次,参见《分析》第32~48节和《经验与判断》第一部分第一章“接受性的一般结构”。
[23] 关于“素朴的把握”和“展显”这两个层次,参见《经验与判断》第一部分第二章“素朴的把握和展显”。
[24] 参见Yamaguchi,I.:Passive Synthesis und Intersubjektivit?t bei Edmund 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S.37-38;Holenstein,E.:Ph?nomenologie der Assoziation:Zur Struktur und Funktion eines Grundprinzips der Passiven Genesis bei E.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1972,S.46-62。
[25] 参见Landgrebe,L.:Faktizit?t und Individuation:Studien zu den Grundfragen der Ph?nomenologie,Hamburg,Meiner,1982,S.76。
[26] Cairns,D.:Conversations with Husserl and Fink,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75,p.65.
[27] Yamaguchi,I.:Passive Synthesis und Intersubjektivit?t bei Edmund Husserl,The Hague,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S.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