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流:哲学遐思与文化断想

唯物主义历史观本身就是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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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虽然也很艰难,但到了19世纪初,一门门自然科学毕竟象繁星一样布满在科学的“太空”,把人类智慧之光照射到自然界的深处。然而,人类对自己及其社会生活的认识却仍然停留在历史的表层。人类是从自然开始自己的唯物主义历程的,然而,直到19世纪初,唯心主义在历史领域中仍独占鳌头。从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形成到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创立,人类整整行走了2000多年的心路历程。从空间上看,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仿佛相距很近;从时间上看,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唯物主义历史观又相距遥远,可谓“咫尺天涯”。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发现一种科学的社会研究方法。“横空出世”,唯物主义历史观及其方法的创立终于使人类对自己及其社会生活的研究走出了误区。马克思是普罗米修斯,他用“新唯物主义”的方法之光,照亮了长期在黑暗中徘徊的历史理论。

唯物主义历史观本身也是一种方法,“唯物主义方法”。方法犹如一个能聚光到燃点的特殊透镜。没有科学的社会研究方法,也就不可能有唯物史观。反过来,唯物史观本身也是一种方法,科学的社会研究方法。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而是提供一种科学的社会研究方法,正是唯物史观“不可超越”的秘密所在。恩格斯以其远见卓识向人们宣布:“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

从方法的发展史看,社会科学方法的产生和发展与自然科学方法的产生和发展有着巨大的差别。在自然科学领域,从牛顿—伽俐略的实验——数学方法的产生到爱因斯坦的探索演绎法的创立,在这200多年的历史中,牛顿—伽俐略的实验——数学方法,在自然科学中占统治地位,几乎听不到一点反对的声音。社会科学领域的情况却相反,社会科学方法的独立化一开始就沿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的,类似一棵枝节茂盛的分叉树。

总结社会科学发展史,可以发现,社会科学方法是沿着三个大的方向分叉的:一是马克思的社会研究方法;二是孔德实证主义或科学主义方法;三是狄尔泰、韦伯、伽达默尔的人文主义方法。沿着这三种方向发展的社会科学方法范式至今仍并驾齐驱,方兴未艾。这种现象的存在使我不得不对传统的社会科学方法的结构提出不同意见。

传统的观点认为,社会科学方法由一般、特殊、个别三者构成,其中,哲学是一般方法,社会科学共同运用的是特殊方法,具体的社会科学运用的则是个别方法。这种理解有其优点,即能简洁地把握社会科学方法系列,但它存在一个巨大的缺点,即不符合当代社会科学方法的现实。实际上,社会科学方法既不是孤立的存在,也不是哲学方法的简单推出。这种一般、特殊、个别三层次结构,曾在社会科学萌芽阶段盛行过,但它已被社会科学本身的发展扬弃了。在我看来,社会科学方法范式实际上是社会本体论和社会方法论的统一。社会本体论揭示社会是什么,社会方法论揭示如何认识社会。方法是科学认识的手段,手段又包含着揭示、释义和证明三重含义。社会本体论和社会方法论构成相互依赖的关系系统,这一关系系统就是社会科学方法的范式系统。

由此,可以作出两个推论:一是社会科学方法有其内在的发展源地,这就是社会本体论,社会方法论并不是从一般哲学原则演化出来的方法;二是社会科学方法是知识生产和知识分析的统一。社会科学方法是分析社会的手段,形成关于社会的知识,这是社会科学方法的一级方法;社会科学方法是对知识(概念)内在关系的分析,形成关于社会的知识体系或模式,这是社会科学方法的二级方法;社会科学方法还包括对知识向现实转化的分析,这是社会科学方法的三级方法。

通俗地说,社会科学方法是分析社会的方法,形成理论体系或模式的方法,由理论向实践转化的方法,它们相互之间形成一个方法的阶梯和运动,这种运行过程又必须符合揭示、释义和证明的原则要求。唯物主义历史观无疑是一种社会(历史)本体论,但它同时内在地包含着社会方法论。我们不应在这个范围的外面去寻找一个一般原则,按照“宇宙观”——“社会(历史)观”——“具体社会科学”这样一个模式来形而上学地推演社会科学方法。

我的这部著作,即《马克思的社会研究方法》较全面地阐述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方法。第一章“社会科学方法的发生、范式及其历史性转换”,考察了社会科学方法系统产生的条件和进化的途径,分析了社会科学方法的不同范式,说明了唯物史观方法的基本特征;第二、三章“社会有机体的分析法”,重新审视了唯物史观社会有机体概念的内涵和社会有机体理论的总体框架,具体阐述了结构分析法、再生产分析方法、自律——它律分析法、总体——要素分析法、基础——新层次分析法,以及人与社会双向分析法;第四章“阶级分析法”,从马克思对阶级斗争理论“新贡献”的角度,在与当代西方的“社会阶层论”、“社会流动论”的对比中,阐述了唯物史观阶级分析法的内涵;第五章“交往分析法”,重新考察了唯物史观交往范畴的方法论意义,以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民族性和世界性相互作用的分析法;第六章“实践反思法”,说明了“从后思索”,即从当代实践出发反观历史是历史研究唯一可行的方法,分析了实践反思法的基本原则和基本内容,并把马克思的实践反思法同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观点进行了比较研究,从而说明马克思实践反思法的科学性和克罗齐的观点的错误所在;第七章“辩证分析法”,力图从一个新的视角探讨马克思的科学抽象法、逻辑——历史的方法,并说明批判方法是唯物史观保持旺盛生命力的秘密所在;第八章“解释学方法”,说明马克思有其独特的理解理论和解释学方法,并在与当代西方解释学的对比中,较全面地揭示唯物史观的解释学方法;第九章“社会研究中的评价方法”,力图从一个新的角度揭示唯物史观的评价方法,阐述社会研究中评价的合理性和科学化的问题,以及价值评价与科学评价相互引导的问题;第十章“社会科学方法的当代走向和唯物史观方法的历史命运”,重新考察了社会科学方法发展的规律和当代走向,以及唯物史观同当代社会科学的关系,说明唯物史观是社会科学方法现代化的真正源头。

我力图以这样一种结构再现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方法系统,企图在唯物史观的研究中另辟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