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庐先生作为中国社会史、思想史研究的一代宗师,胸襟博大,虚怀若谷,一方面倡导坚持真理,敢于创新,另一方面“执行自我批评,聆听学术批评”。他说:“我认为,学贵自得,亦贵自省,二者相因,不可或缺。前者表现科学探索精神,后者表现自我批判勇气。历史科学如同其它科学一样,总是在探索中前进的,难免走弯路,有反复,因而不断执行自我批评,检点得失,总结经验教训,是十分必要的,否则就会固步自封。”[6]外庐先生这种对待历史科学的态度,对待自己学术研究的态度,是严肃的,也是科学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这种精神,在今天的历史学界是需要大加发扬的。外庐先生举例说:“我和我的合作者可以互相改稿,没有顾虑,即或是青年同志,只要他们对我的稿子提出了意见,我总是虚心考虑,将不妥之处反复修改。仅以《老子》研究而言,我从30年代撰写《中国古代社会与老子》,至50年代修订重版《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的20年间,曾四易其稿。每易一稿,都可以说是执行一次自我批评。”[7]学人的自我批判,尤其是名家的自我批判,是需要勇气的;而这种勇气,总是跟超凡脱俗的自省意识结合在一起。这种自省意识愈是自觉、愈是强烈,就愈显出名家的风范、学者的本色。外庐先生说:“就资质而论,我是个常人,在科学道路上自知无捷径可走,惟有砥砺自学,虚心求教,深自省察,方能不断前进。”读着一位史学大师说的这些话,联想到自己,也“深自省察”,不觉汗颜,于是益生“砥砺自学”之心。我想,凡认真读了外庐先生这些文字和他的皇皇巨著的史学工作者,都会从中得到深刻的启发,增强自己的“自省”意识,促进自己学术的前进。更值得我们深思的是,外庐先生所强调的“自省”精神,即自我批判精神,正是老一辈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共同的治学方法和精神品质。郭沫若对先秦诸子的研究、对奴隶制时代的研究,范文澜对中国通史的研究,都提出过认真的自我批判。这种郑重的自我批判,无损于他们的成就的辉煌,反而越发显示出了他们对历史科学的真诚和宽阔胸怀,赢得史学界同人的尊敬。
外庐先生说的“自省”,不只是“执行自我批判”,还要“聆听学术批评”。他说:“我觉得学术批评之所以值得欢迎,主要是自己可以借助于这些批评(哪怕在自己看来是不能同意的批评)来启发思考,帮助自己提高学术水平。”在外庐先生看来,学术批评是“启发思考”和“提高学术水平”的一个动力。因此,作为一个学人,是不应该“拒绝批评”的。在这里,学术批评被赋予一种崇高的责任。由此引申开来,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启示:对于学术思想的发展、学术水平的提高,学术批评起了重要作用,因而是不可或缺的。根据外庐先生对学术批评的这种理性认识,反省当前的史学界,是否可以认为:史学批评大有提倡的必要。应当承认,在这方面,我们对已有的传统的继承和发扬是不够的。外庐先生从他的亲身感受说:“我的著作出版之后,经常受到并世学者和读者的批评。我在《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再版序言中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对于奖勉我者,益生谨慎恐惧之感,面一句一字之教言,则使我反复思考,检点得失。’我至今仍以此自勉。”[8]学术批评,有“奖勉”,也有“教言”,它对于名家如外庐先生能产生这么大的作用,固然表明外庐先生的学术境界之高,但也表明了学术批评本身所具有的魅力。我们的史学工作要有更大的发展,我们的历史研究水平要有更大的提高,就应当大力开展史学批评,就应当像外庐先生那样对待史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