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文,人们讲得比较多的是思想、伦理、道德、文学、艺术等,或者用“文化”来概括这些方面。至于史学,人们似乎讲得不多。其实,我们所讲的“文化”,其中有许多方面、许多内容都离不开历史记载、历史撰述,离不开史学家的思想和活动,就是说离不开史学。
“人文”一词,中国出现较早,《周易·彖上·贲》云:“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疏解释“人文”说:“圣人观察人文,则《诗》《书》《礼》《乐》之谓,当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据此,所谓“人文”当与制度、文化教育密切相关。又《后汉书·公孙瓒传》后论有“舍诸天运,征乎人文”之说,李贤注曰:“天运犹天命也,人文犹人事也。《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李贤注把“人文”解释为“人事”,针对《后汉书》史论来说无疑是确切的,但它又引“《易》曰”作根据,这就把《周易·彖上·贲》中所说的“人文”的含义变得更宽泛了。本文讨论人文,兼采孔疏与李注二说,不做绝对对待。笔者这个认识也是有根据的。清代史家章学诚在讲到典制体通史的时候,曾用了“事实人文”这个概念。他还写道:“夫通史人文,上下千年,然而义例所通,则隔代不嫌合撰。”[1]他讲的“事实人文”,当是包含一般史事和各种制度。他说的“通史人文”,当是指用通史体例撰写的制度史。当然,章学诚只是在论述“通史”体例时提到“人文”这个概念,并没有对其做任何解释,但我们根据上下文的联系,大致可以判断出他所说的“人文”的含义。
在西方,“人文”的概念同人性与教育相关。文艺复兴时期,人文研究同神学研究相对立,认为人是宇宙的主体,是万物的主宰。这是要通过学校教育让人们都懂得的一种世界观。
尽管中西产生“人文”这个概念的历史条件有很大悬殊,也存在具体表述的差别,但它们之间还是有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这就是重视人在历史运动中的主体地位,重视教化(教育)的社会作用。有了这样一个基本的共同点,我们今天在讨论有关“人文”的话题时,思路就会更开阔,内涵也会更丰富。这里,我认为有一点是应当予以强调的,即由于中国古代史学至为发达,所谓“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传统,在史学中有突出的和连续性的表现,这是西方古代尤其是中世纪史学所无法比拟的。
如果上面这些认识大致可以成立的话,那么我们探讨中国史学中的人文精神传统及其种种表现,将有益于丰富人们对人文精神内涵的认识,有益于继承和发扬这种人文精神,因而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有重要的意义。举例来说,中国史学中的人本思想传统,“思齐”与“自省”的人生修养的传统,关心国家命运的忧患意识的传统,史学审美传统等,都反映出极其鲜明的人文精神。其特点是历史感同时代感的结合,是在对现实的关注时从不脱离对过去的思考和对未来的憧憬。它反映在人对自身价值的认识上,更反映在人对社会责任的认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