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带有根本性的大问题,一个人是难以做出全面的和正确的回答的。我只是根据自己的肤浅认识,讲几点看法,和同行们共同探讨。
(一)唯物史观要求研究全部历史,也可以说是要研究整体的历史
一部史学史,至少是一部中国史学史告诉我们,对人类社会历史做系统的和整体的研究,这是从唯物史观传入中国以后才逐步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史学意识。当然,以往的史学,也都不同程度地涉及社会历史的各个方面,但是对经济、政治、军事、文化、民族、中外关系,等等,做系统的、整体的、科学的把握,确是得益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启示和指导。
(二)唯物史观告诉人们,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因而是有规律可循的
中国史学史上的许多先哲,着意于“通古今之变”,不断探讨社会治乱之“理”、朝代兴亡之“势”,努力解释“势”与“理”之中存在的“道”,即社会历史演变的法则与常规,其意颇近于后世人们所说的规律。故清代思想家龚自珍有言:“欲知大道,必先为史。”[6]尽管中国学人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可贵的探索,也有丰富的思想积累,然而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传入中国以前,我们的先人们在这方面的思考所得,只是停留在朴素的阶段,从而限制了人们对社会历史的认识。唯物史观把人类社会历史看作一个由低级到高级的自然发展过程,揭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以及阶级划分和阶级斗争的演变、发展对社会历史的影响,社会历史呈现出的不同的阶段性特点,从而揭示出人们认识历史发展规律的方法论原则,也就使人们认识历史发展规律成为可能。
(三)唯物史观要求人们用辩证的观点、方法看待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这是因为唯物史观同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的
大家知道,按照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本原因,应从经济领域入手。但是,唯物史观同时承认政治制度、法律制度、思想文化、道德风尚等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作用。在中国史学上,司马迁写出了《平准书》和《货殖列传》,《汉书》则创有《食货志》并为后来许多“正史”所效法,杜佑《通典》更是把《食货典》置于诸典之首,等等,显示出重视经济生活的思想传统。杜佑甚至提出了教化同食货、职官、选举、礼乐、兵刑、州郡、边防之间的关系,把古代史家关于对社会结构、国家职能的认识提到了新的高度,以至于在此后的约千年之中,人们在这方面的认识的进展显得缓慢,并始终带有朴素的色彩。唯物史观的传入,人们的历史观念在这一领域同样产生了质的飞跃,经济、政治、文化相互间的关系及其在社会历史进程中的作用,才真正得到合理的解释,并在现实的历史运动中获得实践的意义。今天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常识问题了,但中国史学在历史观念方面发展到这一阶段,却走过了漫长的道路。
(四)唯物史观最鲜明地提出了人民群众对于推动历史发展的巨大作用
中国历史上很早就有民本思想的传统。司马迁还写出了《陈涉世家》这样的千古名篇,一些史家也一再强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明清时期史学中的重民思想有了更大的发展,这些都是宝贵的思想遗产。但是,这样的思想传统发展到更高、更理性的阶段,也只有在唯物史观传入中国以后才有可能。只有到这时,中国史学界才能产生如同李大钊的《民彝与政治》(1916年)、翦伯赞的《群众、领袖与历史》(1939年)这样的鸿文,揭示出人民群众在历史进程中的伟大创造作用。李大钊说得好:“历史上之事件,固莫不因缘于势力,而势力云者,乃以代表众意之故而让诸其人之众意总积也。是故离于众庶则无英雄,离于众意总积则英雄无势力焉。”[7]这是对“众庶”和“英雄”在历史上的作用的合理解释。诚然,结合到历史的具体事件来说,其情形可能千差万别,但其根本原理,当不超出此论的范围。
以上这四个方面,是就我个人的肤浅认识来看,唯物史观是怎样影响20世纪中国史学的面貌,怎样推进中国史学的发展,使其朝着科学化的道路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