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史学经历了多途发展的历程。隋唐五代时期,史学在发展中出现了几个新的重要转折。第一个转折,是皇家正式设立了专门的修史机构——史馆,完善了史官制度,开展大规模的官修史书活动,并完成了第二个转折,即史学家自觉意识的增强,史学批评趋于成熟,史学发展进入了更富于理性特色的阶段。第三个转折,是明确地提出了史学的经世致用目的,深化了对史学社会功能的认识。第四个转折,是通史著作的复兴和新的史书体裁的出现。第五个转折,是历史笔记的勃兴。这几个新的重要转折,从不同的方面反映了这个时期的社会面貌和史学特点,并对后来的史学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一)正式设立史馆和规范官修史书活动
隋朝作为统一的皇朝,对推动史学发展没有太多的作为,但有两件事情是应当提到的。第一件事,开皇十三年(593年),隋文帝下诏:“人间有撰集国史、臧否人物者,皆令禁绝。”[81]这是表明皇家要垄断修史,魏晋以来私人修史之风的势头显然受到抑制。第二件事,是“《汉书》学”的兴盛。刘臻精于两《汉书》,时人称“汉圣”。杨汪学于刘臻,后为国子祭酒,炀帝“令百僚就学,与汪讲论,天下通儒硕学多萃焉,论难锋起,皆不能屈”,为一时之盛况。萧该、包恺更是《汉书》学宗匠,“聚徒教授,著录者数千人”[82]。这两件事,反映出隋皇朝统治者的历史意识的强化。
唐皇朝历史意识的强化是另一种表现形式。唐高祖以宏大的气魄,下诏修撰梁、陈、魏、齐、周、隋六代史,为唐代史学发展奠定了格局。贞观三年(629年),唐太宗设史馆于禁中,复诏诸大臣修撰梁、陈、齐、周、隋五代史。贞观十年(636年),五代史纪传同时修成,唐太宗表示,秦始皇“焚书坑儒”、隋炀帝“尤疾学者”,皆不足取,而他本人“将欲览前王之得失,为在身之龟镜”[83]。五代史纪传是:《梁书》56卷,纪6卷,传50卷,姚思廉(557—637年)撰。《陈书》36卷,纪6卷,传30卷,姚思廉撰。《北齐书》50卷,纪8卷,传42卷,李百药(565—648年)撰。《周书》50卷,纪8卷,传42卷,令狐德棻(583—666年)、岑文本(595—645年)、崔仁师撰。《隋书》55卷,纪5卷,传50卷,魏徵(580—643年)、颜师古(581—645年)、孔颖达(574—648年)等撰,其史论及梁、陈、齐三史总论皆出于魏徵之手。
五代史记述了梁、陈相继,齐、周并立,以及隋朝统一南北、由兴而亡的历史。至此,南北各朝及隋之统一的历史已粲然齐备。贞观十七年(643年),唐太宗又命褚遂良监修《五代史志》(亦称《隋书》志),至高宗显庆元年(656年)成书,由长孙无忌奏进。参与撰述的有于志宁、李淳风、韦安仁、李延寿等。《五代史志》包括10志30卷,上接《南齐书》志和《魏书》志。其中《经籍志》在学术史、文献学史和目录学史上有极重要的价值。
在《五代史志》成书之前,贞观二十年(646年),唐太宗下诏重修晋史。他在《修晋书诏》中批评尚存的18种晋史“虽存记注,而才非良史,事亏实录”[84]。重修工作以房玄龄、褚遂良监修,以曾经“总知类会”五代史撰述的令狐德棻为首,参与其事者凡21入。贞观二十二年(648年)撰成,包含纪10卷、志20卷、传70卷、载记30卷,记述了两晋、十六国史事。唐太宗为宣、武二帝纪及陆机、王羲之二传写了后论,故新修《晋书》曾题为“御撰”。《晋书》的志有很高价值,郑樵评论说:“晋、隋二志高于古今。”[85]《晋书》以载记体例记十六国历史,是其一大独创,在民族史撰述上有特殊的意义。《晋书》卷八二为陈寿、司马彪等一批史家立传,反映了突出的史学批评的自觉意识。在《五代史志》成书后三年,即显庆四年(659年),李延寿撰成《南史》纪传80卷、《北史》纪传100卷,这是通叙南朝史和北朝史的两部著作。李延寿的撰述工作,颇得力于史馆的条件和令狐德棻的支持。
唐初所修八史,占了古代“正史”即“二十四史”的三分之一,显示了官修史书所具有的实力。唐代官修史书在国史、谱牒和礼书等方面,也多有创获。五代时期还有官修《唐书》面世。
(二)史学家自觉意识的增强
盛唐时期,杰出的史学批评家刘知幾(661—721年)于中宗景龙四年(710年)写出了《史通》一书。这是中国古代史学上一部划时代的史学批评著作。它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史学进入一个更高的自觉阶段,是史学思想和史学理论发展的新转折。
刘知幾从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起担任史职,直至去世止,首尾20年。他参与了实录、国史、大型谱书等许多重要撰述,对史学源流、历史文献的聚散、得失、性质,以及武则天、唐中宗时史馆修史状况,均有深入的认识。刘知幾的史学批评意识由此而显得格外强烈,加之他少年读书“喜谈名理”的赋性,也逐渐培养起一种批判精神。他撰《史通》的原因,是因为“任当其职,而吾道不行;见用于时,而美志不遂”,“故退而私撰《史通》,以见其志”[86]。
《史通》20卷,包括内篇10卷39篇,外篇10卷13篇,合为52篇。其中内篇的《体统》、《纰缪》、《弛张》3篇亡于北宋以前,全书今存49篇。内篇是全书的主要部分,着重阐述了史书的体裁、体例、史料采集、表述要求和撰史原则,而以评论纪传体史书体例为多。外篇论述史官制度、正史源流,杂评史家、史著得失,也反映了作者对于历史的一些见解。
《史通》以《六家》、《二体》开篇,从史书的内容和形式阐述了史学的起源;以《史官建置》、《古今正史》勾勒了史学发展大势;以《杂述》概括了史学的多途发展。这5篇,是对史学发展历史的清理。它的《载言》、《本纪》、《世家》、《列传》、《表历》、《书志》、《论赞》、《序例》、《题目》、《编次》、《称谓》、《序传》等篇,是关于史书表现形式的理论,而以论纪传体史书的结构、体例为主。它的《采撰》、《载文》、《补注》、《因习》、《邑里》、《言语》、《浮词》、《叙事》、《点烦》、《核才》、《烦省》等篇,是关于史书编撰方法和文字表述的理论。它的《品藻》、《直书》、《曲笔》、《鉴识》、《探赜》、《摸拟》、《书事》、《人物》等篇,是关于历史认识和撰述的理论。《辨职》、《自叙》、《忤时》3篇,是阐说作者的经历、撰述旨趣和对史学社会功用的认识。外篇中的其余各篇,列举实例,杂评前史得失,以证上述有关理论。《史通》精髓在于“商榷史篇”[87]、“喜述前非”[88],主旨是史学批评。时人徐坚评论《史通》说:“居史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89]直到今天,它仍然是古代史学批评理论的经典性著作。
刘知幾还提出了“史才三长”论,认为史家兼具才、学、识,方可称为良史之才。他用才、学、识三个范畴,把史家的修养提高到自觉的理论认识阶段。
《史通》所反映出来的史学家的自觉意识,到中唐时期有更广泛的表现。总的来看,史学家对于自身职责与社会之关系的认识,趋于更加自觉,更加深刻,而且或多或少带有一些理性成分,显示出史学家自觉意识的增强,成为中唐史学发展的又一个趋势。
(三)明确地提出了史学的经世作用,深化了对史学社会功能的认识
唐代中叶的社会动**,促使史学家们在鉴戒思想的基础上进而提出了经世思想,丰富、深化了对史学社会功能的认识。唐玄宗开元末年,唐皇朝的盛世出现衰败的征兆,而历时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则严重地阻滞了唐代经济、政治发展的势头,同时也使盛世时期所积累起来的各种社会矛盾爆发出来。其中如藩镇问题、土地问题、财政问题、民族关系问题等,都十分严重,成为当时的政治家、思想家、史学家普遍关注的问题。政治家的改革,思想家的论辩,史学家的沉思,以至诗人的咏叹,都使他们在面对严峻的现实这一点上有很多相通、相似之处。人们所熟知的“两税法”、《封建论》、“三吏”、“三别”等,都是这个时期出现的。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唐代史学风气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中唐以前的史学家中,还不曾出现这样的情况:由史学家自己宣称,他写的史书将直接应用于政治统治。这种情况,在中唐时期是切切实实地出现了。大史学家杜佑郑重表明:“佑少尝读书而性且蒙固,不达术数之艺,不好章句之学。所纂《通典》,实采群言,征诸人事,将施有政。”[90]这是中国古代史学家第一次由本人宣布,其著述将直接用来为政治服务。前代史家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其人”[91]、“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92]等种种含蓄的说法,已经发展成为一种明确的“将施有政”了。杜佑的这一撰述宗旨,颇为同时代人所重视,所推崇。
中唐时期,经世思想的产生不限于史学领域。如政治家、地理学家李吉甫指出:
古今言地理者凡数十家,尚古远者或搜古而略今,采谣俗者多传疑而失实,饰州邦而叙人物,因丘墓而征鬼神,流于异端,莫切根要。至于丘壤山川,攻守利害,本于地理者,皆略而不书,将何以佐明王扼天下之吭,制群生之命,收地保势胜之利,示形束壤制之端?![93]
这是他反复阐说自己撰述《元和郡县图志》的目的。从中不难看出,他极不满意那种“流于异端,莫切根要”的地理之学,强调地理之学应着重研究“丘壤山川,攻守利害”,以便为当时的政治统治服务。
元和十年(815年),文学家、大诗人白居易在长安为太子属官,其间,他给元稹写了一封信,讨论诗歌的创作目的和社会作用。信中说:
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94]
这就是说,诗文的创作,应当密切结合当时的“时”、“事”。有这种认识的人,又岂止一个白居易。
总体来看,中唐史学之趋向于重视经世作用,并不是偶然的或孤立的现象。一方面,这是当时的社会条件所决定的,它要求史学家把从现实去考察历史与从历史来观察现实结合起来,即把现实作为研究历史的起点和归宿。另一方面,经世思想在当时已或多或少成为一种学术文化中的潮流。《通典》是这个潮流的产物,又是这个潮流的一部分,故而“大为士君子所称”[95]。
(四)通史撰述的复兴和新的史书体裁的出现
在西汉皇朝盛世,司马迁著《史记》,首创纪传体通史,成为中国史学发展中的一座里程碑。然而,自东汉班固撰《汉书》,改通史为断代,此后数百年间,通史撰述甚为寥落,而断代为史则风靡一时。南北朝时,梁武帝曾命史学家吴均等撰《通史》600卷,北魏元晖也曾召集史学家崔鸿等撰《科录》270卷,这两部书都是通史,可惜都没有流传下来。隋末,陆从典试图“续司马迁《史记》讫于隋”[96],但他并未实现这个著述计划。这表明,从南北朝至隋,一些政治家、史学家,还是希望在撰述通史方面能够获得新的成就。
盛唐史学家中,不少人都有一种通变的历史观念。李延寿撰《南中》、《北史》180卷,“以拟司马迁《史记》”[97]。睿宗、玄宗时人韩琬曾撰《续史记》130卷[98],可惜其书已佚。而萧颖士则“起汉元年讫隋义宁编年,依《春秋》义类为传百篇”[99]。这是分别采用纪传体和编年体撰写的通史,前者尊《史记》,后者崇《春秋》。
中国史学上的通史撰述,至中唐时期有了很大的发展,取得了新的成就,成为这个时期史学发展中一个重要的趋势。概括地说,这时期的通史撰述的新成就有三个特点:一是体裁丰富,二是产生了有影响的著作,三是开拓了历史研究的领域。这不仅是唐代史学上的重要成就,也是整个中国史学发展过程中具有转变风气之重大意义的成就。兹将这一时期的通史著作列表如下:
据上表,只有姚康是中、晚唐之际的人,除其所撰《统史》成书于晚唐外,其余都是中唐时人,所撰各书,多成于德宗、宪宗两朝。这些书,除《建康实录》是贯通六朝历史的著作外,其余诸史多是贯通古今的通史。如韩潭的《统载》,“采虞、夏以来至于周、隋,录其事迹善于始终者六百六十八人为立传”[100]。如杜佑的《通典》,分为九门,“采五经、群史,上自黄帝,至于我唐天宝之末,每事以类相从,举其始终,历代沿革废置及当时群士论议得失,靡不条载”[101]。如高峻《小史》,“一以《太史公书》为准”[102],抄节历代史而成,间或也有述作,下限至于唐德宗、顺宗时期。再如姚康《统史》,“上自开辟,下尽隋朝,帝王美政、诏令、制置、铜盐钱谷损益、用兵利害,下至僧道是非,无不备载,编年为之”[103]。以上四书,分别为传记体、典制体、纪传体、编年体,它们的共同特点则都是通史。在一个不太长的时期里,能够在通史撰述方面取得这样突出的成就,这在中唐以前的史学发展史上是不曾有过的。
中唐史学出现重视撰述通史的趋势,乃是自南北朝以来、特别是隋朝和盛唐以来史学发展的结果。至于中唐史家能够采用多种体裁来表现通史的撰述,也是跟三国两晋南北朝以来史学的发展,尤其是跟他们对史书体裁有过一番争论和反思相联系的。[104]
中唐史家的通史著述对后来史学发展的重大影响,从《通典》成为“十通”之首,可以得到最有力的说明。
(五)历史笔记的勃兴
刘知幾《史通·杂述》说:“偏记小说,自成一家。而能与正史参行,其所由来尚矣。”他说的“偏记小说”,包含十项,其中“小录”、“逸事”、“琐言”、“别传”、“杂记”等,似属于历史琐闻笔记一类的作品。这类作品,是从秦汉以来尤其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发展起来的,故刘知幾说是“其所由来尚矣”。至于说它们“能与正史参行”,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从内容上看可以补充正史,二是从表现形式上看可以丰富史书的体裁。刘知幾的高明处,是他已经认识到这类作品在史学发展上具有不可忽视的地位。可以认为:“唐代是笔记的成熟期,一方面使小说故事类的笔记增加了文学成分,一方面使历史琐闻类的笔记增加了事实成分,另一方面又使考据辨证类的笔记走上了独立发展的路途。这三种笔记的类型,从此就大致稳定下来了。”[105]从历史琐闻类笔记来看,它们的作者都逐步形成了一种“以备史官之阙”的意识,从而使它们提高了在史学上的价值。
在唐代的笔记发展中,晚唐实是一个重要的阶段,可以认为是笔记勃兴的阶段。例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第十篇《唐之传奇集及杂俎》中列举的十余种书,基本上都是晚唐人作品;刘叶秋《历代笔记概述》论唐代的笔记,其所举“小说故事类”诸例与“历史琐闻类”诸例,半数以上亦系出于晚唐人之手。
晚唐的历史琐闻笔记,因其作者的身份、见解、兴趣、视野的不同而具有各自的特点和价值。但这些书说人物,论事件,讲制度,旁及学术文化、生产技艺、社会风情等,都可以从一个方面反映出历史的面貌。在现存的晚唐历史琐闻笔记中,李肇的《国史补》(3卷,亦称《唐国史补》)、韦绚的《刘宾客嘉话录》(1卷)、李德裕的《次柳氏旧闻》(1卷)、郑处诲的《明皇杂录》(2卷)、赵璘的《因话录》(6卷)、李绰的《尚书故实》(1卷)、张固的《幽闲鼓吹》(1卷)、范摅的《云溪友议》(3卷,一作12卷)、郑綮的《开天传信记》(1卷)等,历来为人们所重视。从史学的观点看,它们有几个共同的特点:第一,都记本朝史事,而以中唐以下史事为主。如影响较大的《国史补》、《因话录》,前者记玄宗开元至穆宗长庆年间事,后者记玄宗至宣宗朝史事。第二,这些书的作者不少都具有为正史拾遗补阙的意识,从而增强了历史琐闻笔记的严肃性。《国史补》作者李肇在本书序中解释他的书名和撰述旨趣说:
这篇序文,可以看作是历史琐闻类的笔记在撰述思想上真正走向成熟的标志。这如李德裕强调“以备史官之阙”[106],郑綮说“搜求遗逸,传于必信”[107]一样,还有僖宗时进士林恩撰《补国史》(10卷)意在“补”国史[108],赵璘的《因话录》用“因话”二字名书也是表明其所“录”是有根据的,都反映了作者的自觉的史学意识。这种意识的增强,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历史琐闻笔记的发展,进而确定了它们在中国古代史学上的重要位置。第三,这些书大多涉及中晚唐的政治统治、社会变故,它们在客观上不是在为唐皇朝的兴盛唱赞歌,而是在为它的衰落唱挽歌。例如,《国史补》中的《汴州佛流汗》、《韦太尉设教》、《王锷散财货》、《御史扰同州》等条,写出了中唐时期文武官吏的贪赃枉法、贿赂公行的丑恶行径;而《京师尚牡丹》、《叙风俗所侈》等条,则勾画出德宗朝以下贵族生活的奢靡和腐败。此外,如关于藩镇跋扈、宦官专权、官僚队伍膨胀的记载,都是从比较深刻的意义上揭示了这个时期的社会问题和历史特点。玄宗开元、天宝之际,实为唐代历史的转折时期,其中盛衰得失,引起后人的许多回味和反思。《次柳氏旧闻》、《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多触及这方面的内容。尤其是《开天传信记》虽只写了开、天时期32件史事,但却把玄宗开元年间的励精图治、盛世景象,天宝年间的奢靡享乐、政事腐败,以及玄宗在安史乱后做了“太上皇”的忧思惆怅和政治上的失落感都反映出来了。
从这三个特点来看,晚唐的历史琐闻笔记确为当时史学发展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就其数量来说,上面所举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的和不曾著录的,数量比这要多得多,可惜大多亡佚。这些笔记在历史文献上的价值,后来因司马光撰《资治通鉴》时曾广泛采用而得到相当发挥。高似孙《史略》卷四《通鉴参据书》条,曾列举多种。胡三省说:“盖唐中世之后,家有私史。……《考异》30卷,辩订唐事者居太半焉,亦以唐私史之多也。”[109]这里说的“私史”,多是指的私家所撰历史琐闻笔记。当然,这些笔记中有的也还没有完全摆脱神仙志怪的影响,但这毕竟不是它们的主要倾向。
晚唐的小说故事类笔记,也跟史学有密切的关系。如陈寅恪以《顺宗实录》与李复言的《续玄怪录》中之《辛公平上仙》“互相发明”,证明宦官“胁迫顺宗以拥立宪宗”及“宪宗又为内官所弑”的事实,从而说明“李书此条实乃关于此事变幸存之史料,岂得以其为小说家言,而忽视之耶?”[110]又如段成式所著《酉阳杂俎》20卷、续集10卷,虽有许多神仙志怪的记载,但它却包含了不少社会史、科技史和中外交流史的内容,历来受到中外学人的重视[111],更不可以其为小说家言而忽视它在史学上的价值。
[1] 《韩非子》卷十九《五蠹》,王先慎集解,诸子集成本,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第339页。
[2] 班固等:《白虎通》卷一“号”,陈立疏证、吴则虞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52页。
[3] 《周易》卷八《系辞下》,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86、74页。
[4] 班固等:《白虎通》卷一“号”,陈立疏证、吴则虞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51页。
[5] 《商君书》第十八《画策》,严可均校,诸子集成本,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第121页。
[6] 《淮南子》卷十九《修务训》,高诱注,诸子集成本,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第331页。
[7] 《左传·昭公元年》,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本,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210页。
[8] 《论语》第八《泰伯》,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84页。
[9] 《淮南子》卷八《本经训》,高诱注,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第118页。
[10] 《诗经·商颂·玄鸟》,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622页。
[11] 《国语》卷四《鲁语上》,韦昭注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166页。
[12] 参见司马迁:《史记》卷一《五帝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页。
[13] 参见白寿彝:《中国史学史》第一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03页。
[14] 《左传·昭公二年》,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本,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226页。
[15] 《墨子》卷八《明鬼下》,孙诒让间诂,诸子集成本,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第141~145页。
[16] 《孟子》卷八《离娄下》,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92页。
[17] 见《国语·周语》记西周末年事,以及《史记·周本纪》、各国《世家》、《十二诸侯年表》记各国纪年之始,大致都略当周厉王前后。厉王出奔、共和行政开始之年(前841年)是中国历史上有准确纪年的开端,这与编年纪事的国史的出现大致相符。参用白寿彝说,见《中国史学史》第一册,第209页。
[18] 孔子是否作《春秋》,历来有不同的认识。本书据《孟子》、《史记》之说。
[19] 司马迁:《史记》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序,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509页。
[20] 今传《春秋》,下限止于鲁哀公十六年,末二年为后人所补,非孔子《春秋》原文。
[21] 《礼记》卷五十《经解》,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609页。
[22] 《论语》第七《述而》,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72页。
[23] 《孟子》卷八《离娄下》,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92页。
[24] 《孟子》卷六《滕文公下》,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55页。
[25] 司马迁:《史记》卷四十七《孔子世家》,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943页。
[26] 参见刘向:《战国策》附录《刘向书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1195页。
[27] 南宋以后,此书佚亡,于是辑佚本渐出,内中以朱右曾辑录、王国维辑校的《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较好,得佚文428条,为学人所重。
[28] 参见茆泮林:《世本》序,《世本八种》,宋衷注、秦嘉谟等辑,上海:商务印书馆,1957年,第1~2页。
[29] 《世本》在唐初已佚三分之二,南宋以后其书不传。清代有多种辑本问世,而以雷学淇、茆泮林两种辑本较严谨。近年有《世本八种》印行,集清人《世本》辑佚之大成。
[30] 司马迁:《史记》卷六《始皇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239页。
[31] 司马迁:《史记》卷六《始皇本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245、247页。
[32] 司马迁:《史记》卷九十七《郦生陆贾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2699页。
[33] 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295页。
[34] 司马迁:《报任安书》,《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2735页。
[35] 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319页。
[36] 参见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24页。
[37] 班固:《汉书》卷一百上《叙传上》,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205页。
[38] 范晔:《后汉书》卷四十上《班彪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324页。
[39] 范晔:《后汉书》卷四十上《班彪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330页。
[40] 班固:《汉书》卷一百上《叙传上》,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208页。
[41] 范晔:《后汉书》卷四十上《班彪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324页。
[42] 班固:《汉书》卷一百下《叙传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235页。
[43] 班固:《汉书》卷一百下《叙传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425页。
[44] 刘知幾:《史通》卷一《六家》,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0~21页。
[45] 魏徵等:《隋书》卷七十五《包恺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716页。
[46] 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14页。
[47] 三国时,吴太子太傅张温撰《三史略》29卷,至唐初仍行于世。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16~317页。
[48] 参见陈寿:《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吕蒙传》裴注引《江表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275页。唐、宋以后,此书逐渐散佚,至清代康乾时相继有辑佚本行世。《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称,《东观汉记》“虽残珪断璧,零落不完,而古泽斑斓,罔非瑰宝”。今人吴树平在前人辑佚的基础上,披览群籍,增益佚文,标明由来,作《东观汉记校注》22卷,是目前较好的辑本(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49] 范晔:《后汉书》卷六十二《荀淑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062页。
[50] 荀悦:《汉纪》卷一《高祖皇帝纪》序,《两汉纪》上,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页。
[51] 荀悦:《汉纪》卷三十《孝平皇帝纪》后序,《两汉纪》上,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547页。
[52]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正史类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57页。
[53]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古史类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59页。
[54] 同上。
[55]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杂史类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62页。
[56]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霸史类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64页。
[57]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杂传类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82页。
[58] 参见刘知幾:《史通》卷十一《史官建制》,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89~290页。
[59] 参见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三《经籍志二》史部后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92页。
[60] 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55年,第543页。
[61] 刘知幾:《史通》卷十《杂述》,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54页。
[62] 参见萧子显:《南齐书》卷五十二《贾渊传》,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907页。
[63] 参见李延寿:《南史》卷五十九《王僧孺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462页。
[64] 杜佑:《通典》卷三《食货三·乡党》,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61页。
[65] 清人姚之骃、黄奭、汪文台等,先后在后汉史辑佚方面作出了贡献,其中以汪文台《七家后汉书》最有价值。今人周天游在前人辑佚的基础上,网罗群籍,参考诸家辑本,增补新辑,作《八家后汉书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可略窥已佚诸家后汉史面貌。
[66] 清人汤球、黄奭致力于已佚诸晋史的辑佚工作,颇有成绩。今人乔治忠采汤、黄二人所辑佚文中之编年体部分,合为《众家编年体晋史》1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并作校注,刊行于世,足可参考。《众家编年体晋史》校注本,收编年体晋史12种(比上文所举多出裴松之《晋纪》1种),晋起居注2种,不明著者之晋纪遗文1种,凡15种。
[67] 参见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下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890~891页。
[68] 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35页。
[69] 魏收:《魏书》卷三十五《崔浩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826页。
[70] 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38页。
[71] 房玄龄等:《晋书》卷八十二《司马彪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141页。
[72] 彭定求等:《全唐诗》卷一“太宗”,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1页。
[73] 袁宏:《后汉纪》序,《两汉纪》下卷首,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页。
[74] 沈约:《宋书》卷六十九《范晔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30~1831页。
[75] 房玄龄等:《晋书》卷八十二《陈寿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173页。
[76] 陈寿:《三国志》卷四《魏书·三少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54页。
[77] 房玄龄等:《晋书》卷八十二《陈寿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138页。
[78] 裴松之:《上三国志注表》,《三国志》卷末,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471页。
[79] 参见王仲荤:《魏晋南北朝史》下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887页。
[80]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九“齐书书法用意处”,王树民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90页。
[81] 魏徵等:《隋书》卷二《高祖纪下》,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38页。
[82] 魏徵等:《隋书》卷五十六《杨汪传》、卷七十五《包恺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394、1716页。
[83] 王钦若等:《册府元龟》卷五五四《国史部·恩奖》,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6657页。
[84] 宋敏求:《唐大诏令集》卷八十一《修晋书诏》,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467页。
[85] 郑樵:《通志》卷七十一《校雠略》“编书不明分类论三篇”,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835页。
[86] 刘知幾:《史通》卷十《自叙》,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70页。
[87] 刘知幾:《史通》卷首《史通原序》,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
[88] 刘知幾:《史通》卷十《自叙》,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71页。
[89] 刘昫等:《旧唐书》卷一百二《刘子玄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171页。
[90] 杜佑:《通典》卷一《自序》,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1页。
[91] 班固:《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2375页。
[92] 沈约:《宋书》卷六十九《范晔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31页。
[93] 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首《元和郡县图志序》,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2页。
[94] 白居易:《白居易集》卷四五《与元九书》,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962页。
[95] 刘昫等:《旧唐书》卷一百四十七《杜佑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983页。
[96] 李延寿:《南史》卷四十八《陆慧晓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202页。
[97] 李延寿:《北史》卷一百《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345页。
[98] 参见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五十八《艺文志二》正史类,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457页。
[99] 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二百二《萧颖士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5768页。
[100] 王钦若等:《册府元龟》卷五五六《国史部·采撰二》,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6685页。
[101] 李翰:《通典序》,《通典》卷首,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2页。
[102] 高似孙:《史略》卷四《通史》,周天游校笺,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第126页。
[103] 刘昫等:《旧唐书》卷十八下《宣宗纪》,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630页。
[104] 参见瞿林东:《古代史家怎样对待史书体裁》,载《安徽史学》,1984年第4期。
[105] 刘叶秋:《历代笔记概述》,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76页。
[106] 李德裕:《次柳氏旧闻》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5页。
[107] 郑綮:《开天传信记》序,《开元天宝遗事十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49页。
[108] 参见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五十八《艺文志二》杂史类,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467页。
[109]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懿宗咸通元年七月”,胡三省注,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8089页。
[110] 陈寅恪:《顺宗实录与续玄怪录》,《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81页。
[111] 参见段成式:《酉阳杂俎》前言,曹中孚校点,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