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史书应有统一的体例,这是反映完整的史事,贯彻作者著述思想的表现形式。所谓统一的体例,主要是从史书的整体和全局着眼的;如果从它的部分和局部来看,还须有一定程度的灵活运用。
刘知幾和章学诚是善言体例的两位史家,但他们对体例的理解和运用并不是很一致。刘知幾的《史通》一书主要论说体例,是一部优秀的专讲史法的著作。但刘知幾称说体例有个明显的弱点,即往往脱离具体史事和作者撰述思想来讲体例,因而难免产生过分拘泥于体例的看法。例如,他不赞成司马迁为项羽立本纪、为陈胜写世家,他不恰当地对“正史”中的书志的断限进行指摘,他主张史书记事不当载言,史表可以废弃,还说自注是作者“志存该博,而才阙伦叙”[46]的表现,等等,都不同程度地反映了他的这个弱点。
章学诚的《文史通义》一书,从形式上看,它称说体例似不如《史通》来得系统,但它反映出来的关于体例的见解,却是《史通》所不及的。这主要表现在,章学诚强调体例的重要,是跟他的不应为体例所拘、讲求变通的主张相一致的。他称赞司马迁的《史记》“本左氏而略示区分,不甚拘拘于题目也”,“亦有因事命篇之意,初不沾沾为一人具始末也”,故“名姓标题,不拘义例”[47]。他论纪传体史书说:“纪传之最古者,如马、班、陈氏,各有心裁家学,分篇命意,不可以常例拘牵。”[48]可惜后世学人“转为史例拘牵,愈袭愈舛,以致圆不可神,方不可智”。他赞扬袁枢《通鉴纪事本末》是“臭腐亦复化为神奇”,可以仰追《尚书》,也是因为它“因事命题,不为成法”[49]。他的这些看法,植根于这样一个基本的指导思想:“史为记事之书,事万变而不齐,史文屈曲而适如其事,则必因事命篇,不为常例所拘,而后能起讫自如,无一言之或遗而或溢也。”[50]重视体例,但绝不是要使历史来适合体例的规定,而是努力使体例能更好地表述历史变化。章学诚的这个思想是很可贵的,这是他和刘知幾在体例思想上的主要不同之处。[51]
[1] 班固:《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序,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701页。
[2]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二《经籍志》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06页。
[3] 阮孝绪:《七录序》,《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六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3345页。
[4] 魏徵等:《隋书》卷三十二《经籍志》序,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07页。
[5] 阮孝绪:《七录序》,《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六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3346页。
[6] 魏徵等:《隋书》卷五十八《许善心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427页。
[7] 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49页。
[8] 刘知幾:《史通》卷十《杂述》,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53页。
[9] 刘知幾:《史通》卷二《二体》,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5页。
[10]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四《释通》,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347页。
[11] 刘知幾:《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29页。
[12] 刘知幾:《史通》卷二《二体》,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5页。
[13] 李翰:《通典序》,《通典》卷首,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2页。
[14] 参见袁枢:《通鉴纪事本末》卷首《通鉴纪事本末叙》,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第1页;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一《书教下》,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49页。
[15] 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四《历代一》,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208页。
[16]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末《叙论四》,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115页。
[17] 魏徵等:《隋书》卷六十七《裴矩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579页。
[18] 刘知幾:《史通》卷四《序例》,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81页。
[19] 沈约:《宋书》卷六十九《范晔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31页。
[20]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五《申郑》,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429~430页。
[21] 房玄龄等:《晋书》卷四十《贾充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173~1174页。
[22] 刘知幾:《史通》卷四《题目》,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85页。
[23]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四《繁称》,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367页。
[24] 罗振玉:《殷虚书契前编》卷三,民国癸酉年刻本,1913年,27·7。
[25] 罗振玉:《殷虚书契后编》卷上,民国丙子年刻本,1916年,20·7。
[26] 杜佑:《通典》卷一百七十一《州郡》序,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4451页。
[27] 沈约:《宋书》卷三十五《州郡志》序,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028页。
[28] 全祖望:《鲒埼亭集》卷十二《亭林先生神道表》,台北:文海出版社,1988年,第534页。
[29] 魏禧:《读史方舆纪要叙》,《读史方舆纪要》,北京:中华书局,1955年,第1页。
[30] 以上见《文史通义》外篇《和州志官师表序例》、《永清县志职官表序例》、《永清县志氏族表序例》、《和州志氏族表序例》、《永清县志列女传序例》等。
[31]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六《和州文征序例》,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806页。
[32] 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二“汉书多载有用之文”,王树民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30页。
[33]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引古必用原文”、“引书用意”,黄汝成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162~1163页。
[34] 刘勰:《文心雕龙》第十八《论说》,周振甫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200页。
[35] 刘知幾:《史通》卷四《论赞》,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75页。
[36] 沈约:《宋书》卷六十九《范晔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31页。
[37] 同上。
[38] 刘勰:《文心雕龙》第十六《史传》,周振甫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170页。
[39] 刘知幾:《史通》卷四《论赞》,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76页。
[40] 同上。
[41] 洪迈:《容斋随笔》卷四“二疏赞”,《容斋随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56页。
[42]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三《史注》,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78页。
[43]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七《史篇别录例议》,《章学诚遗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5页。
[44] 以上均见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三《史注》,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278页。
[45] 刘知幾:《史通》卷五《补注》,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23页。
[46] 刘知幾:《史通》卷五《补注》,浦起龙通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页122。
[47]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一《书教下》,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59页。
[48]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七《史篇别录例议》,《章学诚遗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1页。
[49] 章学诚:《章氏遗书》卷九《与邵二云论修宋史书》,《章学诚遗书》,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81页。
[50] 章学诚:《文史通义》卷一《书教下》,叶瑛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61页。
[51] 本节与前一节,系依据旧作删改而成。旧作见白寿彝主编《史学概论》第四、第五章,此书由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