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史才、史学、史识
刘知幾提出“史才三长”的理论,即史才、史学、史识的理论;章学诚提出“史德”的理论,发展了“史才三长”说,提出了“史意”与“史法”的区别,关系到史家的撰述思想和成果形式。以上这几个概念,从不同的方面反映出了史学的一般的和本质的特征,有广泛的影响,是中国古代史学理论的基本范畴。
《史通》的史学批评理论,是围绕着历史撰述和史学功用的一些重要方面展开的。关于这些问题的讨论,大多不能脱离对史家的评价。这是《史通》作为史学批评著作的鲜明特色。但是,它关于史家的许多评论,一般都是结合历史撰述的具体问题提出来的。把许多个别的史家凝聚成一个抽象的史家,并对其作总体性评论,这是刘知幾史学批评理论的另一个重要方面。这是他在回答友人所问时阐述的,文不载于《史通》而见于《旧唐书》本传:
礼部尚书郑惟忠尝问子玄曰:“自古以来,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
对曰:“史才须有三长,世无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长谓才也、学也、识也。夫有学而无才,亦犹有良田百顷,黄金满籯,而使愚者营生,终不能致于货殖者矣。如有才而无学,亦犹思兼匠石,巧若公输,而家无楩楠斧斤,终不果成其宫室者矣。犹须好是正直,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所以知惧,此则为虎傅翼,善无可加,所向无敌者矣。脱苟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自夐古已来,能应斯目者,罕见其人。”
时人以为知言。
刘知幾明确地指出,只有具备才、学、识“三长”的人,方可成为“史才”。这是他的史家素养论的核心,也是他提出的史家素养的最高标准。
他说的“才”,主要指掌握文献的能力,运用体裁、体例的能力和文字表述的能力。他说的“学”,是指各方面的知识,主要是文献知识,也包括社会知识以至自然知识。他说的“识”,是指史家的器局和胆识。刘知幾对于史家胆识格外强调,其最高标准是“好是正直,善恶必书”,认为这是“善无可加,所向无敌”的境界。在他看来,史学的主要功用在此,史书的历史价值在此,史家的基本素养亦在此。他认为,学者跟良史的区别也就在这里,即“君子以博闻多识为工,良史以实录直书为贵”[15]。他也主张史家应当博闻多识,但仅做到这一点是不能成为良史的。
在刘知幾以前,不少史家对史书的事、文、义分别有过一些论述,也有许多真知灼见。而刘知幾超出前人之处,一是明确地提出了才、学、识这三个史学理论范畴,二是阐述了三者之间的联系,三是把才、学、识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并确定为史家素养的最高标准。刘知幾本人并未明言《史通》与“史才三长”论之间的内在联系,但通观《史通》全书,它的大部分篇目所论,都是可以按照才、学、识这三个范畴去划分的。
刘知幾提出的“史才三长”论,把史家素养问题提到了更加自觉的理论认识高度,对促进史家自身修养和史学进步都有积极的作用,在中国史学上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其影响所及又超出史学范围,清代诗歌评论家袁枚认为:“作史三长,才、学、识,缺一不可。余谓诗亦如之,而识最为先;非识,则才与学俱误用矣。”[16]史学批评家章学诚著《文史通义》,其中不少篇目论及“史才三长”,而以《史德》最为精到,从而发展了刘知幾关于史家素养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