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引领社会

指挥的世界:在时代变迁中找寻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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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1月4日

美国交响乐团公会指挥行业协会

纽约市

我生长在巴松管演奏世家,晚餐时常听到关于指挥的趣闻轶事。20世纪中期,我父亲在乐团演奏时,指挥的作用和现在已经不同。这也是这篇演讲的基础,强调指挥作为艺术和社会的领军人物。

我生活在一个著名音乐世家,我的父亲是音乐界功成名就的巴松管演奏家,我们家充斥了交响乐节选、练习曲,关于指挥的趣闻轶事,杜撰和亲切的故事。我开始成为巴松管演奏家时,我渴望经历父亲在每次排练或音乐会后给我讲述的那些美好经历。然而,我却从未遇到过父亲认识的,那些站在指挥台上的调侃人士。

我经常自问这些故事里到底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我相信国家广播公司交响乐团音乐家们所说的,托斯卡尼尼(Toscanini)真的听见了“杂草生长”的声音,或者布鲁诺·沃尔特(Bruno Walter)在演奏受人喜爱的莫扎特咏叹调时,默默流泪。指挥界人士对我的成长过程产生过巨大影响。因此,我今天很荣幸有机会和你们一起座谈我对音乐的看法。

多年以来我受这些故事的耳濡目染,加上自己和指挥一起工作的经历,我开始明白音乐家和指挥间存在的爱憎关系,以及指挥给予他们父亲般形象的密切关系。我逐渐明白了,音乐家和指挥间艺术和个人互动关系的根基取决于指挥。指挥让乐谱上的音符从纸上鱼跃而起,变为美妙的音乐。指挥必须赢得音乐家的尊重,才能共同合作演奏好,否则无法产生音乐。指挥是我们当今的主要音乐制作者,他有责任带领、教育、约束乐团,并最终对古典音乐的现在和未来产生广泛的看法。

正是凭着这个精神,在我们即将进入21世纪之际,我认为今天的指挥对表演和古典音乐的传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我想谈谈我对今天音乐界的一些想法,我们如何做才能确保终身奉献的艺术事业的未来在最大程度上受益。

今天的音乐世界和50年前截然不同。与半个世纪之前那种神秘,甚至隐居的古典艺术家形象相比,今天的艺术家与媒体应对自如,对音乐之外的很多活动也兴趣浓厚。

很多技艺高超的音乐家对自己本行之外的活动不闻不问,这也不足为奇。他们不愿承受各种压力,只想一心练琴。

除了对音乐家个人生活的要求外,我们也应该考虑到音乐职业从20世纪30年代以来发生的巨大变化。除了一年52个星期的交响乐演出季和全国各地不断涌现的高水平交响乐团外,在过去10年里,美国室内乐表演的迅猛发展已经使上百万民众走进音乐厅,成为买票观看演出的人群。由路易斯·哈里斯(Louis Harris)做的“美国人与艺术”民意调查显示,从1983—1984年演出季,是有史以来美国人走进古典音乐殿堂的高峰,大约五千八百万民众观看了古典音乐会。[1]

这一数字足够引人注目,但同时期参加流行音乐会的人数却达到1.03亿人(流行乐指流行歌手、乐队或摇滚乐团)。另一个有趣的事实是,自1975年以来,观看“流行乐”演出的出席率增加了14%,而同时期观看古典音乐或交响乐、室内乐现场表演的出席率只增加了9%。[2]

这里必须强调的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流行乐在社交、文化和经济方面所起的重要影响已经不容忽视。不能再把这个现象完全看成是和古典音乐决裂的一种现象。如果我们想让艺术未来繁荣兴旺,必须开始填补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观众之间的鸿沟。作为指挥家、国家领导、音乐家和教师,我们都必须挑起把传统和当代古典音乐带给更多美国人民的重任。

你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传统偏见玷污了许多美国人对古典音乐的看法。古典音乐协会最近对全国九个城市的900名六年级到十年级的学生做了一个对古典音乐态度的非正式调查。结果显示公布于《纽约时报》的一篇题为“古典音乐并非他们所好”的文章里。一位六年级学生对古典音乐的看法代表了其他被调研学生的态度,“古典音乐是演奏很慢的长音符,说实话很无聊”。还有一位学生说:“很多人听古典音乐,他们就有话题议论如今的年轻人到了30岁就会耳聋。”[3]

尽管他们的回答有些孩童般的天真无瑕,《纽约时报》的文章强调了这个事实“学校的目标当然是教育学生们阅读、写作和计算到达一定的水平,他们可以上大学或找工作。但学校里很少强调让学生们对艺术有所理解,尤其是古典音乐”[4]。

一个有趣的并列现象是,早些时候的哈里斯(Harris)民意调查显示,有91%的美国人觉得学生应该接触艺术,而被调查中的52%的人认为,学生们没有太多接触艺术的机会。[5]

在这社会文化习俗不断变化、媒体革新、初高等教育鸿沟的大杂烩中,我们把一位年轻的指挥拉进来。从理论上讲他必须在下个世纪带领我们走出这一沼泽地带。茱莉亚学院有成功的指挥培训项目,作为院长,我常想,到底他们需要掌握什么样的技巧才能迎接未来的挑战。和其他音乐专业学生不同的是,学指挥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需要具有更广泛和丰富的音乐才能。指挥必须有一副敏锐的耳朵、干净利索的指挥棒技巧、一个善于阐述的头脑可以深入研究作品深度、一个随和的个性能满足乐团音乐家的心理和音乐需求以及理事会和观众的社会和公开要求。除此之外,指挥还要有能力呈现各种音乐形式的曲目,同时又能在音乐季节目中不刻意强调近期的复古作品,以避免冒犯多数观众。指挥家应受到社区团体的爱戴,看重公民生活意义并培养乐团的国际声誉。

指挥家所必备的这些能力如果不是真的,就可笑了。为了担任这些不同的角色,年轻有为的指挥家和许多著名的指挥家都情不自禁地投入到各种旋风般的活动中,寻找在新的地方指挥新的作品的机会。因此,从理论上讲,创造新的就业机会,可在这穿梭往来中,却迷失了音乐本身。

艾萨克·斯特恩(Isaac Stern)最近接受采访时抱怨道“时间!我们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时间把眼睛上面的一层膜揭开,需要时间来正确看待自己和音乐。我们都有为了不落后而匆忙追赶的意识,我好害怕美国音乐的未来。”[6]

今天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又一个委员会做出的报告。这样的报告内容发表后,一周就被遗忘了。但阅读了1984年5月8日一份题为“美国指挥艺术家协会联盟(Affiliate Artists)研讨会”的报告后,我为音乐院校和专业表演艺术团体之间存在的严重误解而感到震惊。

洛杉矶交响乐团的行政总监,厄内斯特·弗莱施曼(Ernest Fleischmann),正确地指出“教育和培养指挥家有三个阶段。第一,完全是音乐教育:音乐理论、和声、作曲、音乐分析,至少对一个或更多乐器的基本了解和演奏。第二,接近能够找到的伟大指挥家。第三,当然是实践经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艺术家的诞生。我们在观察构成指挥这门艺术的各种成分的第三阶段时,我认为音乐院校做的许多事情不完全正确。”[7] 弗莱施曼还提到,洛杉矶交响乐团邀请当地教指挥的老师带学生观摩乐团排练。他说:“老师们通常告诉我们,这样做会影响到学生的学业。这可是当指挥的好办法。(不参加排练)理由是怕耽误课。”[8]

弗莱施曼先生对此的善意惊诧并不是职业乐团和音乐院校关系上的新鲜事。我想说的是,在这种情况下,音乐院校一般被描述为毫无方向、缺乏艺术冲动的教育机构,而职业乐团则被描述为一种音乐圣火的保护神。当然,真理介乎于两者之间。我今天必须强调的是,如果我们想完成未来必须完成的共同目标,音乐院校和职业乐团都不能把彼此的关系看成是“一面之缘”。

我今天提议,美国交响乐团公会指挥行业协会与最佳的教育机构携手培养美国未来的指挥家。这一努力,充分考虑到目前正在进行的由美国交响乐团公会和国家音乐院校协会赞助的关于指挥教育的调查工作。我提议美国各大主要交响乐团和歌剧团与音乐院校联手打造一个培养具有应付未来需求挑战的指挥培训项目。

这些合作性的倡议会补充艺术家协会联盟已经有的成功的指挥培训项目。艾克森(Exxon)艺术基金指挥项目和新一些的指挥助理项目都是为毕业后的年轻指挥而设计的。任何新的合作倡议都应利用最佳的音乐院校和职业乐团的资源,慎重的研究美国古典音乐的长期需求和目标,以及指挥在实现这一目标中所起的作用。这个倡议的根本是培养少数极有才华的顶尖学生,他们毕业后有潜力为社会做出重要贡献。

我们不能再无视过去的半个世纪里我们的职业所发生的变化。我们必须自问,目前大家使用的19世纪开设的课程,是否还适用于培养敢于接受21世纪的需求和挑战的指挥家。我们必须看清目标,坚信在当今的多元化社会,能够打造一个协调兼顾重要的表演和教育机构活动的卓越课程计划,为共同利益来努力。

我之前说过,我们的职业发生了变化,我们各自在音乐界的作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指挥是艺术排行里的主要音乐领军人物。指挥能在短时间内对很多人产生影响。今天的指挥家应该拒绝考虑受市场利益所驱使,那些令人羡慕的表面炫耀,而选择一个作为强有力的艺术领军人物的坚定的立场,他们的影响远远超出指挥自己的乐团。

让我们带着理解过去、理性规划的心态来迎接未来。让我们培养一批精心挑选的会成长为指挥家的年轻音乐家,让他们继承发扬我们奉献一生的音乐表演传统。大家都知道,作为表演艺术的领军人物,我们对社会的未来和世界各地对音乐的看法和影响是大有作为的。

[1] National Research Center of the Arts, Americans and the Arts: A 1984 Survey of Public Opinion conducted for Philip Morris, New York: Louis, Harris and Associates, October 1984: 3.

[2] Ibid.

[3] Gene I.Maeroff, “Classical Music Not Their Thing,”New York Times, 4 December 1984, sec.C, p.1.

[4] Ibid.

[5] National Research Center of the Arts: 35.

[6] Harold C.Schonberg, “Isaac Stern Is Too Busy to Retire,”New York Times, 4 December 1984, sec.C, p.17.

[7] Ernest Fleischmann, panelist at “Conductors in America, An Affiliate Artists Symposium,”New York City, 8 May 1984, Session I: Training for Conductors, p.3.(transcript).

[8] Ibid., p.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