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阅读教室

这样快乐的事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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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要奶牛”只是一句玩笑话,“要养只笨狼”那可是真心话!

记得有段时间,他一直在给我们讲笨狼的故事。从笨狼的学校生活讲到笨狼和他的伙伴们,我们已经深深地被作家汤素兰老师的故事吸引了。

每天一见到他,第一句话往往是:“老师,今天什么时候讲故事呢?”

然后又说:“我想听笨狼。”

每每讲完一个还不过瘾,还要他再来一个。

以前是迷汤老师的《小巫婆真美丽》,现在是迷笨狼。好作家的好作品,就是这么抓人。

那天正讲着呢,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一句:

“我想养只笨狼。”

声音不大,却被大家都听到了。

全班顿时大笑起来——这么可爱的笨狼谁不喜欢啊。

可是这么好的故事都是谁写出来的啊?

作家汤素兰阿姨啊。

这时,有更贪心的人冒出了一个更强大的想法——

“我想养汤素兰。”

这下轮到他笑坏了。

你一直坚持认为——课堂应该许给孩子一段文学的时光。对于刚入学的孩子来说,打开他们文学生命的不是“三百千”,而是朗朗上口的童谣童诗。

童谣童诗的诵读应该是身体性的,不仅仅是说可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地吟诵,而且还要关乎孩子的身体实际,切合他们的身体成长需要及承受能力。这也是你一开始只读儿歌童谣不读或少读古代经典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一周诵读五首童谣,一个月至少读二十首以上,一个学期下来,可以读到一百多首。坚持六年,小溪也会汇成大河。每天一则,日有所诵,孩子们对语言的感觉、对韵律的把握越来越好。有妈妈问你,孩子回家后怎么那么会背童谣,连自己都比不上。可是要是在家单独教他,效果却不是很好,原因何在。

你告诉他们,孩子目前的学习还处于依赖积极共情的学习氛围的阶段。伙伴的启发,老师的引导,对他们的学习都会产生正面的影响。而这样的影响作用是巨大的。至少在情绪方面,学校的学习环境更能激发学习的欲望。

你女儿曾经跟你提起过,说他们的Z老师讲的鼠小弟的故事最好听了。而鼠小弟的故事她在两岁就开始听过,后来一直看不厌。现在老师在学校再讲,她不仅不感到厌烦,反而轻轻一句就抹杀了之前你在家的所有努力。可见,学校对孩子来说,意义非凡。

当你回转身来,反观自己身为教师,如何引导孩子进行语言的学习时,你常常思考,怎样才能更好地激发孩子学习语言的欲望,如何将充满儿童趣味的、富于乐感的语言一天天嵌入孩子的生命童年。

进入到汉字的学习之后,你用甲骨文、金文和小篆等古老的文字来引发孩子对文字的兴趣;句子的学习,你引导孩子试着带着情感来朗读;说话训练,你用榜样来引导孩子将心里的想法说清楚,让他们同桌你说我听,我说你听,不仅要会说,还要会听。

童谣的学习呢?

你还是强调表演性,让孩子嘴巴张开来,巴掌拍起来,身子动起来。

有些孩子好像天生就很会表演,他们的表演性主要表现在言语的生动和肢体语言的丰富上。让他介绍自己玩过的游戏,他能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连说带演地将自己喜欢的游戏介绍得清清楚楚,有声有色的表演博得满堂喝彩。你会抓住这样的契机,鼓励他带着全班小朋友诵演童谣,一则则地诵,一首首地演,全班同学乐不可支,引领者在上面示范,其他小豆丁在下面模仿,或者干脆自己随性表演,硬是将一则短短小小的童谣,诵得趣味盎然,演得有滋有味。这样手舞足蹈学童谣,你说怎么记不牢?

都说“教学相长”,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你也在受教育,本来就是这样,“教育者必先受教育”。家长应该如此,教师也要这样。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在逐渐调整自己,不是让自己变得更理性,而是继续保持与孩子的亲近,只有蹲下来,才能看到孩子的眼里有自己。

你不认为这样做是一种特别的做作,也不去考虑这样做后面的教育学意义。如果你走进孩童世界,你应该喜欢他们的“叽叽喳喳”,你应该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你应该握住那只牵着你的小手,你应该能够容忍暂时的凌乱,特别是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地冒出来的种种小失误:训练册忘带了,作业忘做了……这并不是教师的不作为,相反,心太切,只会让这些刚入学的孩子感到害怕。让孩子害怕,并不是你的成功。

如何让自己的课堂变得轻松有趣些?这应该是每一位教师必须考虑的问题:教学内容能否少一点,集中一点?教学形式能否游戏化一些?教学手段能否多样化一点?语言能否轻柔一些再轻柔一些?能否经过孩子身边低下身子听他的悄悄话?能不能将做得很棒的他高高举起来享受节日般的狂欢?可不可以带几个好玩的故事走进课堂?童谣诵读幻灯能不能做得更童趣一点,吟诵时语气夸张一点,表演性更强一些,拍拍手啊,跺跺脚啊,击击掌啊……你愿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跟孩子尽情享受每一节课吗?

下课以后,你能不能不要立即走出教室回到你的办公桌前,可不可以听身边的孩子把话说完?可不可以陪小孩子玩一个游戏?可不可以特意为一两个胆小一点的孩子讲一个故事?可不可以很享受地等哪个小豆丁帮你揉揉肩捶捶背?

你正在这样努力着。

你已经试着离开讲台离开办公室走到孩子之中。于是,你可以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情景:两个小女孩闹矛盾了,另外几个小孩知道来安慰她们,还能递上纸巾一边让她擦擦泪,一边跟她说说话,安慰她;平时看起来很害羞的小豆丁,可以过来拉着你的手说悄悄话;更可爱的是,一到下课,就有人争着要为你捶背揉肩;每次看到你,要么抱着你的腿不放,要么趴在你背上……

走到孩子之中去,你会看到一群真正的孩子,你会知道他们真正的秉性,然后知道怎么去引导他。你不会讨厌顽皮,也不会刻意去压制调皮,而是去改造它。正如阿莫纳什维利所说的:“如果我力图显示出自己对儿童的真正的爱,我就必须以最完美的形式去显示它。”

对了,应该说一下,你正在读他的书——“学校无分数教育三部曲”之一的《孩子们,你们好!》,你还推荐给了同事。因为,你深以为,不读他的这本书,就去做教师,要么是胆大,要么是无知。

你不敢造次,不敢冒昧,不敢轻易伤害孩子。所以,你正虔敬地读着这本书,以儿童的名义。

那天无意中看到一个孩子在看贾尼·罗大里的《电话里的童话》[1],你随手拿起来,读了其中一个故事给他们听。

在你的课堂里,经常有这样的随意——某次偶然的契机,发现一本好书,或者一个好故事、一则笑话、一条新闻,都会带来一次精彩的故事会,一次长久的感动或深刻的思考。

课堂应该在开放中实现完整,而不是在保守中逐渐破碎。

这个故事叫《布里夫,布卢夫,布拉夫》,在这之前,因为格外喜欢,你特意将它编进了《小学语文课外阅读》里。

你在课堂上将故事即兴讲完,然后立即就用上了。

看到有小豆丁没好好坐,你就走到他身边,轻轻说:“布里夫!”

小豆丁赶紧端正坐好,他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请坐好!”

转到另一个小豆丁身边,书捧在手上,正是你平常要求的就像一只小鸟在飞的姿态,你不失时机地说了一句:“布卢夫!”同时向他竖竖大拇指。孩子马上笑了,他明白其他孩子也都明白——你在夸他做得好。

因为分享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你们拥有了几个特殊的词语,这几个特殊的词语构成了你们的语言密码,你们张口闭口就是“布里夫”、“布卢夫”、“布拉夫”,“马拉基斯”、“巴拉巴基斯”、“比比里莫基斯”……不需要多么复杂的表述,只需要这几个简单的词,就可以说尽你们想说的话,言者有心,听者会意,这样的交流神神秘秘,大家都很得意。当然,不足为外人道。

第二天返回课堂,有孩子告诉你,他们回家后用这样的密语和爸爸妈妈聊天,家长瞠目结舌不知所云,你笑着告诉他们:不奇怪,因为爸爸妈妈没有读过罗大里的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小孩一个人玩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两个小孩玩的时候,就说呀说呀,说个不停了。

在这个安安静静的院子里,有两个小孩在玩,玩着玩着,一个说,我们发明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话吧。另一个说,好呀,是只有我们自己听得懂的特殊的话。

“布里夫,布拉夫。”第一个小孩说。

“布拉夫,布卢夫。”第二个小孩回答道。两个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在二楼的阳台上,有一个在读报纸的可爱的老爷爷,他的隔壁有一个不太可爱的老太太。

“那些孩子多傻呀!”老太太伸出头对老爷爷说。但可爱的老爷爷不同意她说的话:“我可不认为这两个孩子傻。”

“可是,你听听他们说的话吧,你不会告诉我你听懂了他们的话吧?”

“正是,我全听懂了。第一个孩子说:‘今天天气不错。’第二个孩子说:‘明天的天气会更好。’”

老太太用鼻子“哼”了一下,没有作声,因为两个孩子又开始用自己的语言说话了。

“马拉基斯,巴拉巴基斯,比比里莫基斯。”第一个孩子说。

“比比布卢夫。”第二个孩子回答道。接着又笑起来。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现在又都听明白了吧。”老太太生气地喊道。

“你又说对了,我又听明白了。”老爷爷笑着回答,“第一个孩子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多么高兴啊!’第二个回答说:‘世界是美丽的。’”

老太太固执地问:“世界真的是美丽的吗?”老爷爷回答:“布里夫,布卢夫,布拉夫!”

那天,你在网上看到有人说中国孩子想象力低于欧美国家孩子的消息,没有质疑真假,只是杞人忧天地跟办公室同事们说了一下,哪知道竟引起一阵热议。一数学老师说,她就觉得自己没有想象力,都是以前老师害的。

受时间限制,这个话题当时没有展开探讨,可是既然关乎老师,关乎孩子,我们就必须去面对:

当年的教育扼杀了我们的想象力,如今我们该如何去教育自己的孩子?

虽然板子不能只打在老师身上,可是灌输的教育手段、单一的教育方式确实是老师所驾轻就熟的。因为简单,不需多大技术含量,不需多少文化储备。

你甚至觉得:我们的孩子没有想象力,正是家长老师合力谋杀的结果!

试问:我们身边有多少这样的父母和老师?

试问:我们自己身上留存有多少这样的印迹?

我们只会说屡见不鲜的事物,我们的话语苍白无力。我们只会说花是红的、球是圆的、鸟儿会飞、鱼儿会游、汽车会跑、高兴时笑、悲伤时哭、睡觉的时候打不打呼噜,我们就在这样的语境里思考运行,中规中矩,无需犹疑也毫无疑问。唯一触手可及的想象是用上那么几个比喻拟人的修辞,什么太阳像皮球那么圆、脸像苹果那么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什么了。

当想象力消失的时候,语词失去了魔力,世界如同一张薄纸。

抱怨的话说完之后,来说说你带孩子们学过的几个字吧,从一年级开始学写字以来,为了让孩子领略汉字的神奇,你每节课教会孩子认识三两个字的演变。这一路走来,平时看着不觉得,可是翻出他们誊抄的甲骨文、金文、小篆,可以看到孩子们学着,是满心的欢喜。

你看“及”字,上面是人,下面是手,用手捉住了一个人,就是“及”。

你看“國”字,甲骨文里,左边是疆域,右边是兵戈,要用武器保卫国家;后来疆域四周画了边界,武器还在右边;后来国界扩大,包围住了整个疆域还有武器。

你看“交”字,一个人的两条腿交叉在一起,好形象。

你看“申”字,一开始,多像雷雨天的闪电,原来,电闪光的样子就是“申”。

你看“相”字,左边是“木”,右边是“目”,用“目”观“树”是为“相”,“相看两不厌”的“相”。

你看“寸”字,本来是“手”,在小篆中多了一横,指示“寸口”,是离开手掌一寸的地方。

你看“取”字,一手抓住一只耳朵,有“割取耳朵”之意。古时征战和狩猎,胜利者都要割取失败者的耳朵以示纪念吧。电影《最后的摩根战士》里,是割取敌方的头皮,西班牙斗牛里,胜利者会割取牛耳。

你看“比”字,是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书上说是两个人比高矮,孩子们说两个人比赛跑步,一看,果然很像呢。所以比的本义就是靠近、并列。

你看“夫”字,头发上穿着一个发簪,表示这个人已经行过成人礼,可以佩戴发簪了,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夫”了。你要问我小孩子是什么装扮?“黄发垂髫”中的“垂髫”就是指未冠者头发下垂,这就是儿童。

你看“表”字,上毛下衣,毛附衣上,以毛为表。所以再看看今天的“表”,如果不作一番解析,原形**然无存,原意无法明晓,原来——两横就是两根毛,一竖加上其他就是“衣服”的“衣”。

你再看“告”字,一头凶猛的牛在旁边,一张口在告诉别人:这头牛会触人,要小心!于是这就是“告诉”的“告”。原来字谜“一口咬断牛尾巴”,不是没有依据的。

……

当然这些也是一家之言,甲骨文时代,离现在很遥远,无论对错,好玩就行,开心就好。

孩子初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新鲜是那么好奇,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不拘于任何假设的认知方式,你喜欢把它称之为“童年的世界”、“童话的王国”。可是,成人强行进入了这个世界,不断地试图将孩子带到一个所谓科学的、规范的、约定俗成的、也是呆板无趣的世界里去,这个过程就是“成长”、“成熟”、“长大”。

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是我们成人所建设所规范的这样吗?

你始终在否定。

“儿童是成人之父”,孩子眼中的世界比我们的更精彩,更丰富,更有趣。

我们的日常规训,学校的应试教育,加上无处不在的电视网络传媒,成人的话语以强势姿态从各个方面无时无刻不在入侵这一纯洁天真的领域,于是,孩子也许只能在梦中可以偶尔回到远离的圣地去,或许只有那些先天性智障的孩子,才不会乖乖地顺从成人的牵引,依旧比较完好地保留着天使的纯真。

成人世界的诸多苦恼对孩子来说,其实只是庸人自扰之。

你为自己身为成人终于消退于平凡的白日之光而叹息。

莫让成人带坏了孩子。

莫让成年驱赶了童年。

莫让散文世界侵犯了童话王国。

莫让整齐划一的桌椅拘束了孩子灵动的思维。

莫让机械呆板的教学腔调让孩子索然无味。

更别奢望以己昏昏使其昭昭。

让自己保留一些孩子气,让课堂多些欢乐味。不要让孩子厌倦你的教室,对此,你时时提醒自己,永远不敢掉以轻心。

那天早晨,你轻快地走在这座城市的绿道上,两旁树木掩映,绿道通向前方,车辆不多,行人也少,你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你在想将来的哪一天,你把自己的头发胡须染白,眼角额头布满皱纹,俨然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你蹒跚着走到办公室,向老师们打听Z老师在不在,办公室的同事们可能认不出,就说他还没来,让你安心等一会,你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快上课了,你就说Z老师告诉你他有事赶不回来,要你帮他代一节课,然后就径直去了班级。也有可能你一开口同事们就看穿了你的把戏,毕竟这是一次新鲜的尝试,你化妆的技术、表演的能力还没那么熟练(你只有过两次演戏的经历,一次是在学校表演的话剧《雷雨》里演周家的管家,另一次是到图书馆讲《米爷爷学认字》时,你给自己装扮成老爷爷的样子)。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你的计划,他们都愿意帮你保密,一起完成这个游戏。

总之,你还是去了教室,孩子们可能一眼没认出你来,你伪装的能力在他们面前必须超强,他们都是古怪精灵,眼睛厉害得很。你就说你是Z老师的一位作家朋友,他有事来不了,你来替他上课。教室里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师用六十岁的模样在上课,不用怎么努力去想,就知道这是一件多刺激的事。

又或者你的伪装能力还是很弱,眼尖的孩子们很快就认出站在他们前面的老人就是他们的Z老师,你也坦率地承认。你告诉他们,你刚刚从二十年后穿越过来,你很想念他们这帮小家伙,想再给他们上一节课。一直以来,给他们上课的是三十多岁的Z老师,小学的时光总归有限,六年过去你也才四十岁,他们当然不会经历过六十岁的Z老师的课堂。这次穿越,就是要弥补这个遗憾,也正好实现你二十年后的心愿。

这么一说,你们都相信这是一次很真实的穿越事件,你们也无比珍惜这样的上课情景。这是你们**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一路上就这样想着想着,你越发激动,几乎都有立即尝试的冲动。果然,当你在博客里叙述这样一次上课设想时,你问大家:“我要安排在什么时候?”立马就有家长跟帖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最好就是现在!”

你笑了,充满想象力和孩子气的课堂多好玩,就连家长都喜欢啊,何况孩子们。

你也清楚,不是每个老师都能有这样的兴致,就连你自己也无法保证天天如此,“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生活是一个大碗,里面盛着太多无奈。

可是,没有热情的日子,单薄得不如一张纸,不是吗?

与其让无趣无味的日子碾过你最美好的青春,还不如用快乐装点平凡的生活。眼睛看到美好,心里想着美好,你和你的孩子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在美好的彩色课堂相遇。

[1] [意]罗大里著:《电话里的童话》,张密、张守靖译,新蕾出版社 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