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行乐:音乐生态综观解读

记者Shut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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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当记者一天,提出疑问、写作成章必然是我的责任和权利,每当我采访某某音乐家时,心里总是会想,“这位可怜的音乐家,同样的问题不知回答多少次了,居然能如此不厌其烦地与我对话”,或者是看到音乐家双眼开始出现呆滞答非所问时,让我不禁产生怜悯,“他的身心,一定正被恐怖的时差虐待着!”,尤其那种超级爱耍大牌,总让人看臭脸的音乐家,面对记者的一言一行,想必他一定不时抑制自己让“Shut up!”脱口而出的冲动。

面对记者,大部分的音乐家已经身经百战,早有应对招数,综合每个人的绝招,出一本音乐家面对媒体的《孙子兵法》绰绰有余。

在我曾经接触的音乐家中,大提琴家马友友顾全大局的能力一极棒,具有成为主持人的潜力。只要是马友友的场子,现场一定是众镁光灯群聚,不管记者会有多少其他音乐家同台出席,在媒体眼里都只有马友友,但是马友友对于他的演奏伙伴被视而不见是无法接受的。在一场他与“丝路合奏团”的记者会上,马友友索性扮演起记者的角色,拿起麦克风,开始介绍他的同伴们有多么厉害,然后一一对他们提问,在他的努力之下,他头上的明星光环开始照亮周围的人。

马友友除了很重视同台音乐家的感受,对自己也要求甚高,近几年只要他有机会来台,记者会上几乎不使用英文翻译,因为他坚持要说中文。虽然他的中文语法有时不免美国化,主语、谓语偶尔在口中会迷路,但是他是一位非常用功的学生,记者会前不仅会对一些专有名词的中文翻译详加确认,每到一个国度,他也会适时了解当地的政治、经济、文化的现状。接受媒体专访时,马友友面对记者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最近好吗?”这句极为亲切的招呼语,顿时拉近人与人的距离。

大陆钢琴家李云迪一向很“诚实”,有一次在乐迷见面会的后台,直喊累的李云迪,眼皮完全不想多撑一下,就在众人面前,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2008年年底李云迪来台参加金马奖颁奖典礼,他见着我,二话不说就一句“是你哦!刚才没认出来”。接着他又说,“你是不是胖了点,跟上次见到时不太一样。”这时的我也只能哭笑不得,心想,“李小弟,你就不能撒点谎吗?”

提到李云迪,就令人想到个性上与他截然不同的大陆钢琴家郎朗,郎朗嘴巴甜的程度在乐界很难有对手。当他见着你时,无论在任何场合,他一定会主动走上来,给你一个大拥抱,他会称呼你为好友、最支持我的人,还会赞赏你今日穿得衣服有多么的漂亮,此外,他会不厌其烦地回答你所有的疑问,甚至你只是“尝试”写邮件给他,这位“老弟”本尊还会亲自回信给你。有一次记者会上我只不过慢了半拍问问题,这位郎弟的反应很俏皮,“我就在想,你怎么会没有问题问我?”面对郎朗真的只能甘拜下风,他在全球乐坛能够获得媒体宠爱、指挥大师赏识,只能说他的确下了功夫,罗马真的不是一日建成的。

小提琴家穆特集才华美貌于一身,私底下很幽默,接受专访时,她的右手边正好有盏立灯,她兴致一来,就像无尾熊般的伸出两手抱紧立灯,逗得现场人员哈哈大笑。俄罗斯国家乐团首席布鲁尼也是一个“宝”,放下提琴后,展现各式“特技”,一下踢腿跳芭蕾,一下双手一撑在舞台上玩倒立。小提琴家希拉里韩成名得早,但是作风很低调,全球巡演时常一人“走天涯”,参加记者会也不多加打扮,背着背包穿着T恤就来了,而且很不喜欢“一人”拍照,但若要与她拍合照,她会大方地给予灿烂笑容。

采访过程中,有时不免对受访者心生佩服,这些伟大的音乐家,能够耐心回答一位素未谋面、“某某”媒体之某小记者的提问,他们的修养真不一般啊!指挥大师杨松斯,在台下完全像个和蔼的邻家长辈,他对问题的回答幽默、深入且从不敷衍,适时还会对记者提出的问题表达赞赏,他亲民的程度简直会让你吓一跳,甚至到招架不住的地步,2006年、2007年他连续两年来台,在2007年他带领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来台演出的记者会上,我才正要开口提问,大师抢先一步,“我记得你,上回见面是在去年阿姆斯特丹皇家大会堂乐团的记者会上”。

个性外冷内热的指挥普雷特涅夫,回答问题更是一绝,你明明给他申论题,他却可以硬生生地把它转为是非题,凡是他同意你问题中的论述,他的答案就是“You are right!”惜字如金。相较之下,伦敦爱乐音乐总监尤洛夫斯基,则是一贯把申论题延展成博士论文,只要给他一个题目,他便自动彻头彻尾地分析,甚至连批注、延伸问题都帮你想得周到,果真是念音乐学的,解析能力一极棒,此外,说话艺术也是一流,例如,有位记者要求他,能否在现场示范一段瑜伽,他没有选择当面拒绝而是客气地说,“瑜伽是我安心宁神的方式,你们无法看到我心里变化的状况,单看外表的动作无意义”。

曾在日剧《交响情人梦》中现身,饰演指挥大师维也拉的捷克指挥马卡尔,令人怀疑他的本业到底是指挥还是演员。记者会上,本以为一般指挥并不会想着除音乐之外的问题,没想到,马泽尔一被问到在日剧里的表现,像是被附身似的手舞足蹈,看来对自己的表现实在满意极了,这一开口如同脱缰野马沉醉在日剧中收不回来,述说着他在德国的奇遇记,“我那时穿着T恤在街上走,一群来德国游玩的日本女学生,看到我,就大叫起来,抢着跟我索取签名,把我和团员都吓到了!看来退休后,我可以转往好莱坞发展”。

作曲家潘德瑞茨基最怕被“冤枉”,数次解释他的创作生涯为何没有一直固守电子音乐领域,“有的作曲家一生创作电子音乐,对我来说前卫是一时的,为时代的产物,你必须继续走下去”。以上这句话,在访谈的过程中,他不时提及,深怕我没有听进脑袋瓜里,也可见这位大师的可爱之处。长笛家高威的老婆珍妮是最难缠的,高威家财万贯,拥有15把黄金长笛、2把白金长笛、7把银制长笛,珍妮一听到丈夫把家中金银财宝都抖露出来,在旁十分不悦,抢着跟记者说“够了!够了!”好似担心台湾小偷会闯入她家似的。

女高音卡娜娃架子最大,一进记者会现场,如同女王巡礼一般,在场的记者、工作人员皆为她的子民,对于所有问题皆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命令记者有问题快问,一副老娘不愿再多待一秒钟的态度。女高音盖儿基尔嘴巴最大,回答问题无禁忌,“如果身材壮硕的帕瓦罗蒂想要在当下发迹,可能不太容易,没有人要胖子”,“演唱华纳格的作品不是音色问题是耐力问题,8成他的歌剧不需美丽的歌喉,而是持续演唱3个小时的功力”。

女高音弗莱明很亲民,视你为隔壁邻居,不在乎形象问题,她说现在靠着规律运动保持身材苗条,过去出道时身材蛮胖的,因此现在快50岁但是唱起16岁的角色反而比过去更轻松。被视为歌剧时尚女王的她,一年平均需要20套新礼服,“我真羡慕男高音,只要穿燕尾服就好了!”男高音里契特拉亲民的程度也有得拼,不论有多少人要求与他合照,他的嘴角永远不掉下来。

对于所有音乐家,我心中充满感谢,因为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我说,“记者,Shut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