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万里乐:穿洲越岭乐旅见闻

柏林师徒接力 布城“集训”演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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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0年8月4日至8月12日,德国柏林、捷克布拉格。

这一年夏天随访澳门青年交响乐团欧洲巡演的行程,离开南欧,北上德国柏林和捷克布拉格,另外还听了三场在著名音乐厅内的演出,与广场音乐会的气氛截然不同。其中第三站8月7日在国际乐坛上备受瞩目的柏林欧洲青年古典音乐节(Young Euro Classic,简称YEC)中的演出,显然是“澳门青交”此行整个行程的重点。

新鲜色彩受落

欧洲青年古典音乐节的主要演出场地柏林音乐厅,具有悠久历史,前身可追溯到1802年启用的国家剧院,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攻打柏林时,遭到严重破坏,直到1977年才复修,到1984年才再启用。复修重开的柏林音乐厅,随即成为东德的旗舰音乐厅,每年音乐季的音乐会超过一百场。

音乐厅不仅外形是欧陆典型的古典大型建筑,气派宏大典雅,内部亦仿如是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兄弟一样,同样金碧辉煌。大理石和金色花边的装饰,舞台上的大型管风琴,共有74个音栓,5811支管,是德国著名的管风琴;顶上以西方音乐象征的金竖琴,以两只金色天鹅双对伴随,穹形风管两边亦有一双相对的金色天鹅,大可称为四只金天鹅的管风琴,是德国著名的管风琴,未知奏出来的琴音会否同样充满金色的辉煌呢!

音乐厅内以七对双排大水晶吊灯合共14盏照亮1412个红色丝绒白色椅架座位,堂座约可坐近700人,三面壁面以竖琴式烛台相间着大音乐家的石膏胸像,共14位,全是德奥的作曲大师。大堂两边还有两层廊座,廊座栏杆金碧辉煌,廊座壁上每边再各有作曲家的石膏胸像10个,合共20人。壁面上每边又各有四幅画像,与音乐厅天花板上的28幅画像内容,都是和德意志日耳曼民族的神话故事有关,再上去是方形大理石柱上的全身石雕像,都是和音乐有关的神人,每边各有14个,共28个,正与天花板上的神话故事同样是28个呼应。

“澳门青交”柏林音乐厅的演出,是2010柏林欧洲青年古典音乐节开幕后的首场音乐会。当晚未到八时,已高朋满座,衣香鬓影,两边廓座均坐满人,舞台后面,管风琴底下可坐130人的合唱席亦坐满人,也就是说观众超过1500人,而且出席者大多是当地主流社会的音乐会常客。当晚各乐手出场时,整个过程,掌声一直不断,在乐队调音后,全场寂静,指挥查伟革(Veiga Jardim)出场,先奏出弦乐主奏的音乐节主题曲,由刚于去年10月庆祝六十周年诞辰的德国现代作曲家陶祖委约创作的新作品,长约四分钟,奏来颇为和谐,一个主题分在不同声部奏出,只是欠缺表情,然一曲奏毕,观众热烈掌声不停,但见首席马步萌站出来用德文自我介绍及读出乐队名称,再介绍主持出场。主持介绍了澳门和“澳门青交”状况,又用汉语说了“晚上好,欢迎你们来到柏林”,然后再介绍乐团刚在里斯本和加尔达湖的演出情况,最后再将指挥查伟革带回音乐厅,先奏出葡萄牙作曲家桑托斯(J.B.Santos)的《辉煌断奏曲》,再奏《二泉映月》,前曲富有南欧风味的独特和声色彩,后曲由弦乐团奏出的柔美中国调式旋律,尽管变化不大,也说不上动人,但仍很优美,对外国听众来说该两曲都应有新鲜感,速度虽较过往偏快了,仍有一种宁静和谐之美。

林乐培的《昆虫世界》原来的民族乐团版本,香港中乐团于2002年曾在德根道夫市政会堂和慕尼黑市政府赫库勒斯大厅(Herkulessaal Den Residenz)演出过,管弦乐版本这回才首次在柏林演出。原计划全奏五段,当晚只奏了第一段《蜜蜂嗡嗡》,第四段《穿花蝴蝶》和最后一段《昆虫世界》,首段奇特新鲜的配器效果,已引动大家的兴趣,三段刚奏毕已有人大叫“Bravo”。

征服柏林观众

接着钢琴家林盈盈出场与乐队演奏弗朗克的钢琴与管弦乐团《交响变奏曲》,这首单乐章以五个变奏构成的作品,乐队前奏引子展示出弦乐的厚重和弦,钢琴进入后逐渐将乐曲带入**,将观众情绪带入困惑痛苦与不安中,有时激烈,有时内敛自省,弦乐音色与钢琴各自形成不同的色彩层面,进到末段,钢琴带引着乐队,情绪与气氛变得跳跃富有生气,似乎大家都放下了压力负担。钢琴小休后重回,经过一段轻巧的华彩,乐队再加入时已进入全曲最后部分,再度以激动及快速的情绪奔向曲终结束,即时便听到再有人在背后叫出“Bravo”,三分钟持续的热烈掌声,林盈盈三次返台,热烈的气氛,呼应了这声仿如是暗中叫好的“Bravo”。

下半场改由何嘉宜任首席,演奏篇幅长达五十分钟的勃拉姆斯《D大调小夜曲》(配器没用上长号)。这是一首讲究对位精准及音色精致变化的乐曲,加上篇幅较长,即使是专业乐团亦是莫大挑战,“澳门青交”来到德奥音乐的故里,在供奉着勃拉姆斯雕像的音乐厅,为他的同胞演奏,很易变成班门弄斧。

当晚第一乐章十分快的快板,奏毕已有好些人忍不住拍起掌来,第二乐章诙谐曲﹕从容的快板,奏毕再没有掌声了,第一次可能是拍错的,看见指挥没有表示便不再错第二次了,第三乐章从容的柔板是全曲最长的一段(约十四五分钟),该乐章虽较在澳门演出时好多了,但仍缺乏音乐中应有的动人柔情,第四乐章两段小步舞轻巧多了,木管的表现很出色,第五乐章诙谐曲,法国号铜管组主导着演出,活力再现,铜管与弦乐呼应配搭大大改善,但仍有瑕疵。终章回旋曲:快板,乐队仍保持精力,抖擞地奏出主题和插句主题,速度明显较前加快,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最后全曲奏毕热烈掌声爆出,有好些观众起立鼓掌,“Bravo”之声大力叫出,再加奏了勃拉姆斯《第一匈牙利舞曲》和德沃夏克《第二斯拉夫舞曲》,这两首讲究微妙节奏音色的色彩性乐曲,将已超过两小时十五分的音乐会推上更高的**!最终全场大部分观众都起立鼓掌,加上口哨声、“Bravo”喝彩声,情况热烈感人!指挥多番返场后,带领全团乐手鞠躬,最后挥着手退场才将音乐会结束。

一个小城市的青年乐团竟以勃拉姆斯的乐曲,在柏林赢得“高傲”的日耳曼民族观众的赞赏,确是让全团上下兴奋莫名,当晚庆功宴后,相信很多团员会继续高歌《今夜无人入睡》了!

创意噱头兼备

柏林演出的成功,也就让最后一站与布拉格爱乐乐团在该乐团主场地斯梅塔纳音乐厅同台演出,仿佛变得轻松了。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事前的种种疑虑得以消除,而能在柏林的演出赢得观众的热烈掌声呢?意料之外的是,这个问题却在演出翌晚(8月8日),在同一场地观赏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节日乐团(Schleswig-Holstein Festival Orchester,简称SHFO)的音乐会上找到了答案。

SHFO的音乐会同样是YEC的节目,票价和“澳门青交”的音乐会一样,都是15欧元。SHFO是这一年音乐节的台柱,这是美国指挥大师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于1987年创办,以培养专业青年乐手为目的,以德国北部荷尔斯泰因州为基地的乐团。当晚该团由享誉国际乐坛的匈牙利指挥大师费沙执棒,奇特之处在于开演时舞台上却走出一位媒体“名嘴”寇利伯和费沙进行了十多分钟的即兴对话,不仅上下半场曲目对调了,还大玩师徒携手游戏。上半场先奏巴托克高难度五个乐章的管弦乐团协奏曲(1943),费沙介绍两位高足出场,再请出在乐团中吹奏大号的美女乐师,当众在大号吹口中抽出两位高足的名字来定出场先后,两位高足各指挥两个乐章,费沙最后出台指挥终章结束上半场。

下半场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费沙独自出场主持这个师徒同台游戏,再让大号美女带着乐器走到台下观众席,由观众抽出他和另外两位高足的名字来定出场次序。结果由越南的青年指挥家先指首乐章,费沙则指挥次乐章,最后由另一高足出场指挥最后连续演奏的三、四乐章。但更大的“奇招”是在第三乐章将奏完时,才见到还有其他铜管乐手、弦乐手,打击乐手,纷纷从后台和台下各处匆匆走上(出)舞台,加入演奏行列,到进入终章的第一个强大和弦,但见全体乐手(大提琴除外)突然站起来演奏,大大加强了“战胜命运”的视觉和听觉效果!

这样子充满“创意”,但亦可说是充满“噱头”的设计,自然赢得了满堂的热烈掌声!至于一首交响乐曲分别由三位指挥家来执棒这种设计,是好是坏?是创意还是噱头?是否真的能提携指挥新秀?那是大有讨论余地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师傅与四位徒弟同台,作了一次很好的示范:指挥功力高低的对照,实在很明显!但即使如此,仍可以见出SHFO的水平较好些国际著名乐团不遑多让,在费沙棒下的表现便较WYO还略高一线。同时,这两个以训练专业乐师为目的的乐团,都有不少亚裔乐手,弦乐手尤多,这种大潮流趋势,看来已难以逆挡了!

热烈掌声答案

这场音乐会半场休息时,一位外国女士更主动向穿着“澳门青交”服装的笔者问询,表示对“澳门青交”昨晚的演出很欣赏,特别是对两首中国作品,还问及如何才能购得两首作品的录音?由此亦不难见出,对德国观众来说,最能引起注意的,并非德奥作品,而是中国乐曲。

为此,冷静一点思考,“澳门青交”这次欧洲巡回演出,能够在柏林音乐厅取得明显的成功,能赢得观众热烈的掌声,除了“兵行险着”,不惜冒“险”将两场广场音乐会变为“最后彩排”的练兵场,为此而让该两场户外演出的效果打了折扣,但却能换来在柏林世界青年音乐节的亮丽掌声与光彩的策略上的成功外,更不能不指出的是,“澳门青交”当晚的演出就艺术表现而言,单就技巧的层面,仍有不少沙石、瑕疵,尤其是勃拉姆斯的小夜曲的表现力仍较弱,对年纪较轻的小乐手来说,第三乐章开始,弦乐声部已见出有精神涣散的吃力迹象。“澳门青交”毕竟仍只是一个青年乐团,不应做出苛求。为此,热烈掌声的答案便不难理解了,德国观众的起立鼓掌,在掌声中含有很高的鼓励成分,是一种对青年人付出努力的鼓励。一群来自亚洲,特别是中国土地上一个小城市的澳门的青年人,竟能有板有眼奏出勃拉姆斯全部六个乐章的小夜曲,那就仿如中国人听到德国的乐团和小提琴家能奏完半个小时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尽管味道欠缺,中国观众仍会大声喝彩一样,同样是带有极高鼓励成分的赞赏。

笔者指出此事实,并非要贬抑“澳门青交”各方面所付出的努力,所取得的成绩,目的只在于分析成功背后的因素,不要被表面的成功现象所带来的亢奋欺骗而陷于自满,艺术追求之路永无止境,青年乐团就是青年乐团,自不应将“澳门青交”和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相比,那是绝对不公平之事,但身为“澳门青交”的每一位成员,却应该知道本身的局限和青年乐团追求的并非只是音乐上的表现。

笔者一直认为青年交响乐团无疑是一个提供音乐技术训练的组织,但更重要的是透过乐团的合作训练,透过音乐技巧的掌握,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出完全人格的下一代,能应付越来越重视合作性的社会人才,为此青年乐团能在艺术追求上达到一个高水平的结果,结果固然重要,但追求的过程,能为青少年乐手提供的人格训练,发挥的性情教育作用更重要。现今“澳门青交”已培养出一些走上专业音乐道路的青年乐手,但那毕竟只是少数,那只是“意外”成果。同样地,这次重访欧洲的四场演出的表现固然重要,但更重要、更应加以检讨的,却应是欧游过程,在音乐上、知识上、性情上,对小乐手发挥的教育效果有多大,那就较演出表现是更为重要的事。

寓教育于演出

为求达到教育培训的目的,“澳门青交”此行除演出外,还安排了好些参观艺术馆、博物馆、教堂等活动。为此,最遗憾的便是未能赶及观赏指挥大师舒夫和YEC节日乐团的音乐节开幕音乐会的排练,错失观赏名师的训练技法。

幸好,最后一站布拉格却获得补偿。音乐会安排在世界闻名的斯美塔那音乐厅(Smetana Hall)举行。这个以“捷克音乐之父”的姓名来命名的音乐厅位于旧城市中心的市政大楼内,原址曾是旧皇宫所在地。现在的大楼于1905年开始设计施工兴建,到1912年落成启用,当年已近百年之庆,大楼外形和音乐厅的内部的华丽装饰物和雕塑,基本上仍保养得不错,舞台上亦有一台大型管风琴,舞台两边是两群灰白色大理石的雕像群。音乐厅的天花圆拱形,两边有露台式包厢,很有欧陆皇家的贵族辉煌气派。音乐厅要从市政大楼大堂走上一道大理石梯级才能进入,大楼内有法国餐馆,有美式酒吧。音乐厅共有座位1067个,楼座座位不多,音响不算特别出色,层次感有些混浊。

“澳门青交”这场欧游巡演的压轴音乐会做出了特别安排,是一场与著名的布拉格爱乐乐团,在查伟革指挥下,举行的联合音乐会(8月9日)。二十多位布拉格爱乐乐团的资深乐手参与演奏,几乎是以一带一的方式,仍由“澳门青交”的马步萌任首席,两团携手演奏了莫扎特歌剧《唐璜》序曲后,便改由“澳门青交”独力演奏弦乐合奏的《二泉映月》、葡萄牙现代作曲家桑托斯(J.B.Santos)的《辉煌断奏曲》,最后以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夜曲》第一及第二乐章结束上半场。半场休息后,两个乐团再度携手演奏贝多芬第五《命运》交响曲的第一个乐章,最后以充满阳光朝气,音色璀璨的《意大利随想曲》压轴,并加奏了德沃夏克的《第二斯拉夫舞曲》结束整场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实际上可以说是一场“培训式”的“集训实战”演出,对澳门的音乐小将来说,是一次“寓学习于演出”的难得经验,亦为“澳门青交”这次欧洲巡演写下完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