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2年6月13日,加拿大多伦多。
2012年初夏在多伦多听了多场音乐会,其中最大期待的当是多伦多交响乐团(Toronto Symphony Orchestra,以下简称TSO)九十乐季的**节目,马勒的“第八”交响曲。每次马勒的“第八”交响曲演出,都是一件盛事。这一方面是因为要演出这部大型交响曲需要两个大型混声合唱团、一个童声合唱团、八位独唱家和一个编制过百人的庞大乐团。尽管并非必定与1910年由作曲家自己指挥在慕尼黑首演时那样用上过千人(准确是1030人,乐队171人,人声858人再加上指挥马勒),但往往亦要动员五六百人,以现代市场学的角度而言,这可是极高成本的制作,即使有赞助、有补贴,亦会是大亏本的买卖,在演出机会不多的情况下,自会形成“盛事”感觉。
马勒“第八”演出 最少四个条件
由此可见,完整规模的马勒“第八”演出,最少要具备四个条件。第一是整个制作涉及庞大的资源投入,要动用的经费往往过百万元;第二是要有足够水平的乐团、合唱团和独唱家;第三是从排练到演出的过程,涉及的事务工作庞杂,要有强大组织能力的团队;最后是要有足够具有欣赏水平的观众。这四个最低要求的条件,过去在中国都并不具备,无论是乐团、合唱团的水平对演出马勒“第八”来说,都会感到是高不可攀之事,要“找足人”来听演出时间长达八九十分钟,富有哲理性的交响乐,同样会有困难。
这正是何以现今的指挥家、交响乐团都视演出马勒“第八”是提升地位名望的台阶,马勒“第八”的演出机会不仅已大增,甚至有“泛滥”的感觉(有些制作更无管风琴,甚至是只用上200人左右的“微型版”)。至于2010年(马勒诞生150周年)及2011年(马勒百年冥诞)这两年的马勒年,这部杰作在世界各地的演出机会便更多了。
全加拿大班底 “意外”未竟成功
无论如何,马勒“第八”的演出仍是难得的盛事,这个乐季多伦多交响乐团于6月13日及14日于乐团基地罗伊·汤姆森音乐厅的两场马勒“第八”演出,是乐团90周年庆典乐季的季末**。亦正如音乐总监也是这次指挥的安震恒在场刊中所言,从各方面而言马勒“第八”都是“浪漫交响曲的登峰造极之作,内容超越了命运、快乐和戏剧性,大环境和狂热,及深奥的人性”。
马勒生前亦曾说:“这是我最宏大的作品,内容形式都极为独特,难以用语言形容。大可想象宇宙发出声响的情形,那绝非人类的声音,而是太阳运行的声音。”更直指“过去我的交响曲只是这首作品的序曲,以前的乐曲表现主观的悲剧性,这部作品却是歌颂伟大的欢乐与光荣。”
马勒“第八”如以“传统交响曲”的标准来看,其结构完全不符合交响曲的要求,只因20世纪前后的“后浪漫”时期,规模大型的管弦乐曲,普遍上大家都已接受是“交响曲”了。马勒“第八”全曲结构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造物者圣灵降临》(Hymnus:Veni,Creator Spiritus),歌词选自8至9世纪所作的古老宗教赞歌,所唱的是拉丁文。第二部分歌词选自歌德的《浮士德Ⅱ:山谷》中第五幕的场景。歌词唱的是德文,很明显地,前后两个部分的不同歌词的不同发音所产生的声音效果差别,也就构成了这部“交响曲”在色彩上的对比,这对合唱和独唱来说,都不是容易掌握得好的事。
同时,不可不知的是,在1907年夏天马勒完成“第八”那段日子,马勒面对着接二连三的打击,1月份医生诊断出他大有可能四年内死于心脏病,3月份辞去歌剧院的职务,以求摆脱来自管理层、歌手及敌意传媒的压力,到6月4岁的女儿又突然罹患白喉死亡。“第八”的“欢乐与光荣”岂非会是“绝望中的安慰”?由此不难见出,要将马勒“第八”这种复杂的内容演得好并不容易!TSO在90周年的重大节庆活动中安排马勒“第八”,显然亦是要向“高难度”挑战,以之作为提升乐团地位的台阶。
不仅如此,TSO这次马勒“第八”强调全加拿大班底,刻意突出乐团90年来的“本土意识”,这绝对是“政治正确”及值得加国爱乐者引以为傲之事。尽管此一设想,最后仍因“意外”未竟全功,原安排担演第二女高音的皮丝桑卡和男高音玛吉逊,都因喉咙发炎未能登场要易角。结果,男高音仍能邀来加拿大的马斯特救场,但女高音却只能找到美国的鲁滨逊来顶替,这正是万事俱备,功亏一人!这点相信让身为多伦多人的音乐总监安震恒亦会有点遗憾感。
感受盛会气氛 全场起立鼓掌
不过,即使如此,这次马勒“第八”仍应是加拿大乐坛的一项盛事。就个人所听的首晚演出观感而言,我个人是喜欢的。喜欢的是整个演出很能感受到那种盛会的气氛。虽然这次演出亦和绝大部分马勒“第八”的演出一样,未能有千人的阵容,细数舞台上排到管风琴两侧的两层合唱席,TSO的长期拍档多伦多门德尔松合唱团(The Toronto Mendelssohn Choir),联同艾玛·伊沙尔合唱团,阿玛迪斯合唱团,合共约有250人,多伦多儿童合唱团(Toronto Children’s Chorus)约百余人,再加上已增强了阵容,连同安排于舞台外高层观众席顶排的七位小号及长号手,估计约过百人的乐队,合共应只有约500人。虽然如此,第一部分的最后**仍能做出震撼效果,全曲终场时全场观众起立鼓掌的热烈场面,亦见出观众对演出的投入和对乐团的热爱与支持。
此外,儿童合唱团的人数虽然远远不及当年该曲首演时的350人,但仍有很不错的表现。八位独唱家则以第一女高音沃尔和第二女高音鲁滨逊最为突出,唱段颇为吃重的男高音马斯特的歌声很有表现力,但仍有个别唱段的力度稍弱。乐队的表现可评为高水平,特别是第二部分,各个声部都有不少独奏乐段,而乐团首席、双竖琴和铜管,都掌握得很有分寸(再一次让人惊叹马勒出色的配器)。
期待未有出现 细节安排欠佳
然而整个演出没有太大的惊喜,这在于每次对马勒“第八”的演出,总会有所期待。第三女高音查斯曼在唯一的唱段,第二部分的《荣光圣母》(Mater Gloriosa),未能有期待中的“感人泪下”的感染力效果外,主要仍在安震恒于场刊中所指出的马勒“第八”的特点所带来的期待,并未能在当晚的演出中出现。柔美动听的合唱歌声(尤其是女高音),动人动听的乐队旋律,可以说不断展现,但就是欠缺了一种凝聚性的张力,因而最后在双竖琴及高音打击乐所带出的天堂境界后,宽恕带来的救赎完成,进入永恒飞升的澎湃大**,也就打了折扣。
虽无太大惊喜,但却有新的体会。话说第一部分开始,管风琴便要派上用场,乐曲开头便由管风琴奏出持久的降E音及其大调和弦,合唱团才跟随着有力地唱出“Veni,creator spiritus”……一般音乐厅的管风琴师会安坐于舞台背后高高在上的管风琴座位上,乐曲开始,观众自然会被从上发出的管风琴声音牵引,将视线投向音乐厅的上方。但这次在罗伊·汤姆森音乐厅听马勒“第八”,乐曲开始管风琴声音出现,却带来新的体验。原因是罗伊·汤姆森音乐厅的管风琴有两套键盘,一套在合唱席上管风琴的下端,是正常管风琴座位的位置,另一套键盘则是“流动”的,可安置在舞台上的任何位置。这次演出便采用了“流动键盘”,管风琴师安坐在乐队的右后边(观众角度)演奏,于是乐曲开始,管风琴的声音仿如“自天而降”,举头所见管风琴座位上并无乐师,如此安排,管风琴师面向指挥,两者沟通自然更直接、更紧密了。作为观众,这亦可说是很新的体会。
话说回来,马勒创作“第八”后,心理上应对“交响曲”这个名词存在着“抗拒”,特别是医生告诉他四年内心脏病会取去他的性命后,他已数算着贝多芬、舒伯特、德伏沃夏克等人,都只能创作九首交响曲便辞世的“宿命”。为此“第八”后他写的是《大地之歌》而不称为“第九”。事实上,“第八”亦是他亲身登台指挥的最后一首交响曲,当年首演全场起立给他喝彩鼓掌,长达半小时,这次多伦多则只是六七分钟,但场面已很热闹,可以想象,当年首演场面的轰动!
最后要谈谈这次马勒“第八”的细节安排,却有不妥当的地方。站于指挥左右两边的七位独唱家(第三女高音在儿童合唱团席上),四位手持乐谱演唱,三位将乐谱置于谱架上,三个谱架又有明显的高低差异,这与音乐无关,但视觉感觉不佳。另一是在演出只有约二十五分钟的第一部分完结后,却安排了二十多分钟的半场休息,这种不作一气呵成的演出,却多少影响了整个演出的凝聚气氛,这可是与音乐有关的了,至于场刊中未有印上演出场地,则绝对是和音乐无关的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