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1818—1823）是诗人用心最深但因早逝未能最后完成的一部长篇叙事诗。该作品16000余行，内容广博，气象万千，不唯是拜伦的代表作，而且作品从某个侧面代表了浪漫主义时代欧洲诗歌创作的最高成就。
唐璜本是西班牙民间传说中一个**不羁、专事勾引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1630年西班牙剧作家莫里纳作《塞维拉的**子》之后，法国作家莫里哀和德国作家霍夫曼等均曾以唐璜为主人公创作各自的剧本或小说。在以往作品中，唐璜大都是被贬低鞭挞的对象；而在拜伦笔下，这一形象则完全被改写：首先，他是一个天真、善良、热情的贵族青年，虽艳遇不断，但却并非勾引者；其次，作者将生活于14世纪的唐璜放到了18世纪末叶，让他参加了伊兹迈尔战役（1790年的俄土之战），按原计划还要让他参加法国大革命；最后，作者使唐璜的活动范围大大扩大了——因与贵妇朱丽亚相爱暴露，他只好去国远行，从西班牙去希腊，尔后又先后去了土耳其、俄国和英国。
长诗原计划写24章，实际完成16章。1至6章描写唐璜的身世，因爱情风波而逃离故国西班牙，海上沉船，在希腊岛上和海岛女儿的恋爱，在土耳其奴隶市场上被卖到苏丹后宫，等等。7至9章描写唐璜从苏丹后宫逃出，参加了伊兹迈尔战役，因作战有功被送往彼得堡。10至16章描写唐璜在俄国的奇遇，以及作为俄国女皇的使节在英国的活动情况。
《唐璜》以唐璜的游踪及数次爱情历险为线索，并辅以作者本人的大量插话组成，内容丰富、气象万千。虽然作者将故事发生的时间放在18世纪末，但诗中的议论却几乎涉及当时英国与欧洲大陆所有重大的社会、政治事件。历史与现实的紧密交织，使得长诗的叙事在强烈的矛盾对比中错落有致地绵延开去。热烈的爱恋，紧接着便是苦痛的别离。小船上，人们吃完了最后一份干粮，吃了狗、皮带、鞋子等所有能吃的东西，最后商定用抽签的办法来决定先杀掉他们中的一个人供别人充饥。需要纸来做签条，可小船上连一个纸片也没有，于是人们抢走了朱丽亚写给唐璜的那封缠绵悱恻的情书。苍茫无际的大海与小船，浩瀚无边的苍穹与被撕碎的情书，理想主义的爱情与同类相食的惨剧，一切就这样在一种触目惊心的悖论中展现在读者的面前。而在可怕的沉船场景之后，又是青春的恋歌——唐璜与海黛拥抱着陶醉在柔情蜜意之中，他们的脚下是闪着彩色光影的贝壳和卵石，眼前是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轮明月正从那里冉冉升起，天空是紫红色的晚霞，彩云流动着，像一片玫瑰红的海洋……多么自由、清新、美妙的境界，可继之而来的又是毁灭和苦难。海黛的父亲摧折了他们的爱情，海黛肝肠寸断终至香消玉殒，唐璜则被当作奴隶卖掉……
在被“拜伦式英雄”所主导的拜伦的叙事诗作中，唐璜的形象是崭新的。他没有以往哈洛尔德的忧郁、彷徨，倒有几分乐天知命的达观；他也不像曼弗雷德那样愤世嫉俗阴鸷绝望，倒是平添了些热情温柔的暖色；与该隐叱咤风云的反叛相比，他更顺从天性随波逐流；与普罗米修斯大无畏的英雄主义担当相比，他显得既缺乏信念又意志薄弱……他有时勇敢有时怯懦，有时用情真挚有时逢场作戏，有时大义凛然有时好色荒唐，有时是命运的宠儿有时又被造化拨弄由环境支配，总之他是一个既有诸多人性美质又有不少人性缺陷的芸芸众生般的人物。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唐璜所具有的性格的复杂性，使读者感到一种强劲而实在的现实历史感，这无疑可以更充分地展示现实世界的多样性，并为作者在诗中抒发现世情怀、臧否时政人物提供便利。
随着主人公的脚步，叙事不断展开，《唐璜》也为读者展示了大量栩栩如生的各式人物，如贵族、海盗、苏丹、女王、阉臣、宫女、议员、将军、政客、学者……这其中尤以一系列女性形象的塑造最为引人注目。她们大都艳光四射，美丽迷人。少妇朱丽亚——“她的头发光泽，一卷卷环绕着美丽、平坦、晶莹的聪明的前额。她的眉毛又长又弯，好似天弓，她的脸蛋儿泛着青春的红色……”；大自然的女儿海黛——“她的头发是褐色的，眼睛却乌黑的像死亡，睫毛也同样黑，像丝绒般弯下……”；苏丹王妃是有“女性的百般温柔，又甜蜜得像**夏娃的魔鬼”；罗拉“像印度那么幽暗，那么热；眼睛大而蓝，手和臂膀都可爱，双足精巧得不像为了走路用”……这些美丽动人的女性形象自诞生之日起就受到读者的追捧。但也有女性主义批评家认为拜伦偏向塑造“美女”人物，而且总是将对女性的赞美停留在肉身躯壳上。不仅如此，在拜伦笔下，男主人公不论何时何地总是众多女性倾慕的对象，而她们无一不是被男主人公的英俊潇洒所倾倒，甘心委身。诗中对女性人物的这种处理，或许与少时不成功的初恋留给诗人的内心隐痛不无关系。
拜伦诗歌中最为有力的因素是辛辣的社会讽刺。讽刺在《唐璜》中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诗人自己称这部作品为讽刺史诗。与早期主要针对某个事件所写下的诸多讽刺诗作相比，《唐璜》的讽刺范围异常广泛，堪称无所不包：从男女情事到婚姻生活，从时政要闻到历史制度，从世俗人情到深层文化……诗人辛辣的诗句像无情的长鞭，笔锋所及之处，所有的丑恶与荒谬无不原形毕露。在诗中，诗人将自己所处的时代称之为是“杀人和卖**被认为伟大的时代”；在这个“万恶时代”，人们把钱看得高于一切：“拿走性命，拿走老婆，但决不要拿走别人的钱袋”；那些上流社会的阔少们“喝酒、赌钱、嫖妓”，“漂亮可是消衰，富有却没有一文钱；他们的精力在一千个怀抱中用尽了”。对所谓高贵的上流社会，诗人的讽刺甚至不时指名道姓：他称骚塞等御用诗人为专门向皇上、摄政王献媚取宠的小人；说英国外交大臣卡色瑞只懂两件事——“如何奉迎”和“如何压迫”；挖苦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为“穷兵黩武”的“**”；指斥各国的统治者为“恶棍”。《唐璜》的前十章，主要写主人公的冒险经历，讽刺因笔锋胶着于叙事尚处于附属状态；但随着唐璜的脚步踏上英国，诗作的讽刺突然得到加强，此后便几乎是不可遏止地喷涌而出，并由此构成了诗作后六章的主旋律。
在拜伦一生的创作中，《唐璜》从各方面看都堪称是一部带有“总结性”的作品。叙事和抒情的交融，是这部叙事长诗在艺术上的突出成就。与《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相比，《唐璜》的叙事性明显得到了加强。叙事密度的增长，使唐璜的游历比哈洛尔德的“游历”更像游历，因为有更多更具体的戏剧性事件不断发生：夜搜卧房、海上沉船、同类相食、岛上爱情、后宫艳遇、战场救美……正因为如此，T.S.艾略特才将这部长诗称之为“诗体故事”。但《唐璜》的主观抒情性依然十分鲜明。对游历故事的叙述，并没有影响诗人不时以“插话”形式或大段抒情或大段议论，“第一人称”的“插话”不断地锲入“第三人称”的“叙述”之中，在篇幅上两者大致持平。拜伦以其罕见的天才将叙事和抒情两种元素熔为一炉，很好地保持了两者的均衡，使得长诗既直率有趣、引人入胜，又生气勃勃、诗意盎然。因此，司各特称《唐璜》像包罗万象的莎士比亚戏剧一样，关涉现实人生的每一个问题，拨动了心灵深处的每一根琴弦。歌德赞《唐璜》是彻底天才的作品——愤世到不顾一切的辛辣程度，温柔到情感的每一纤细的波动。
拜伦原擅长斯宾塞九行体。这种诗体优美、铿锵，宜雅不宜俗。《唐璜》采用的是意大利八行体；这种诗体活泼与口语化的特点，显然更有利于诗人发挥其讽刺的诗才。长诗中的语言明白晓畅，谑而不陋，风趣隽永，且笔调极富变化，时而缠绵如切切琴诉，时而雄辩如江水滔滔，文气纵横，洒脱晓畅。
思考题：
1.何谓“拜伦式英雄”？
2.拜伦的主要诗作有哪些？
3.为什么说拜伦是浪漫主义反叛精神的代表人物？
4.以作品为例，阐述拜伦诗歌中“辛辣的社会讽刺”。
5.以《唐璜》为例，谈谈拜伦诗歌创作的艺术特征。
原典选读
拜伦诗选（节选）
（英国）
《唐璜》
第三章 《哀希腊》
一
希腊群岛呵，美丽的希腊群岛！
火热的萨弗在这里唱过恋歌；
在这里，战争与和平的艺术并兴，
狄洛斯崛起，阿波罗跃出海面！
永恒的夏天还把海岛镀成金，
可是除了太阳，一切已经消沉。
二
开奥的缪斯，蒂奥的缪斯，
那英雄的竖琴，恋人的琵琶，
原在你的岸上博得了声誉，
而今在这发源地反倒喑哑；
呵，那歌声已远远向西流传，
远超过你祖先的“海岛乐园”。
三
起伏的山峦望着马拉松——
马拉松望着茫茫的海波；
我独自在那里冥想一刻钟，
梦想希腊仍旧自由而欢乐；
因为，当我在波斯墓上站立，
我不能想象自己是个奴隶。
四
一个国王高高坐在石山顶，
瞭望着萨拉密挺立于海外；
千万只船舶在山下靠停，
还有多少队伍全由他统率！
他在天亮时把他们数了数，
但日落的时候他们都在何处？
五
呵，他们而今安在？还有你呢，
我的祖国？在无声的土地上，
英雄的颂歌如今已沉寂——
那英雄的心也不再激**！
难道你一向庄严的竖琴，
竟至沦落到我的手里弹弄？
六
也好，置身在奴隶民族里，
尽管荣誉都已在沦丧中，
至少，一个爱国志士的忧思，
还使我在作歌时感到脸红；
因为，诗人在这儿有什么能为？
为希腊人含羞，对希腊国落泪。
七
我们难道只好对时光悲哭
和惭愧？——我们的祖先却流血。
大地呵！把斯巴达人的遗骨
从你的怀抱里送回来一些！
哪怕给我们三百勇士的三个，
让德摩比利的决死战复活！
八
怎么，还是无声？一切都喑哑？
不是的！你听那古代的英魂
正像远方的瀑布一样喧哗，
他们回答：“只要有一个活人
登高一呼，我们就来，就来！”
噫！倒只是活人不理不睬。
（《唐璜》，查良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DON JUAN CANTO III The Isles of Greece
1
The Isles of Greece， the Isles of Greece！
Where burning Sappho loved and sung，
Where grew the arts of War and Peace，
Where Delos rose， and Phoebus sprung！
Eternal summer gilds them yet，
But all， except their Sun， is set.
2
The Scian and the Teian muse，
The Hero's harp， the Lover's lute，
Have found the fame your shores refuse：
Their place of birth alone is mute
To sounds which echo further west
Than your Sires'“Islands of the Blest.”
3
The mountains look on Marathon—
And Marathon looks on the sea；
And musing there an hour alone，
I dreamed that Greece might still be free；
For standing on the Persians' grave，
I could not deem myself a slave.
4
A King sate on the rocky brow
Which looks o'er sea-born Salamis；
And ships， by thousands， lay below，
And men in nations；—all were his！
He counted them at break of day—
And， when the Sun set， where were they？
5
And where are they？ and where art thou，
My Country？ On thy voiceless shore
The heroic lay is tuneless now—
The heroic bosom beats no more！
And must thy Lyre， so long divine，
Degenerate into hands like mine？
6
＇Tis something， in the dearth of Fame，
Though linked among a fettered race，
To feel at least a patriot's shame，
Even as I sing， suffuse my face；
For what is left the poet here？
For Greeks a blush—for Greece a tear.
7
Must we but weep o'er days more blest？
Must we but blush？—Our fathers bled.
Earth！ render back from out thy breast
A remnant of our Spartan dead！
Of the three hundred grant but three，
To make a new Thermopyl！
8
What， silent still？ and silent all？
Ah！ no；—the voices of the dead
Sound like a distant torrent's fall，
And answer， “Let one living head，
But one arise，—we come， we come！”
＇Tis but the living who are dumb.
《曼弗雷德》第二幕第二场
曼弗雷德
唉，我这样只不过是拖延我的谈话，
夸耀那些无聊的东西，因为每当
我谈到我心中痛苦的内核时——
可是言归正传吧！我还没有向你
提起我的父亲、母亲、情人和朋友
或任何一个与我有着人与人关系的人。
即使我有这样的关系，在我看来也是无，
然而曾经有一个人——
魔女
不要吞吞吐吐，说下去吧
曼弗雷德
她的容貌长得像我。她的眼睛，
她的秀发，她的风姿，这一切，
甚至还有音调，人们都说像我。
但是她的一切都是温柔的，融合着美。
她有和我一样的怪癖思想和迷惘心情，
她喜欢探求幽秘的知识，而且她具有
一颗能够理解宇宙的心灵，不仅如此，
她还拥有比我更为温柔的力量。
她有同情、欢笑和泪水，我却没有，
她怀有温情，我却只对她有这种情感，
她有谦逊的美德，我却从来就没有。
她的过失是我的，她的贞淑是她的——
我爱过她，也毁了她！
魔女
用你的手吗？
曼弗雷德
不是用我的手，而是我的心，我的心使她的
破碎了，她的心凝视着我的心，凋萎了。
我流过血，但不是她的——然而她的流了，
我目睹了，却不能将它止住。
魔女
就是为了这个——
一个你所蔑视的人类当中的一个人？
你自己原本是可以超越这种人，参加到
我们和我们的同类中间来。可是为了她
你竟抛弃了我们给予你的伟大的知识，
退缩到卑微的人群中间——去你的吧！
曼弗雷德
空气之女啊！我告诉你，自从那个时辰起——
但语言只是气息——请在我睡眠的时候来看我，
或来观察伟大之夜吧——来吧，坐在我的身边！
从那个时辰开始，我的孤独就不再是孤独了，
复仇女神已经把它占据了——在黑暗中，
我曾经咬紧牙关，直到次日黎明再次降临，
然而我又诅咒自己，直到日落的时候。
我曾经祈求上苍赐予我疯狂，可是被拒绝了。
我曾经向死神挑战——然而在暴风雨中，洪水
撤离我的身旁，致命的东西也毫无伤害地离去。
一个冷酷的魔鬼用冰冷的手把我拉了回来，
拉着一根发丝把我拽了回来，那发丝竟没有扯断。
我深深地陷入梦幻、想象和我的灵魂的整个汪洋里——
我的灵魂一度是宇宙造物中的一个巨富——
然而就像落潮的浪涛，它将我
抛回我那不可测度的思想的深渊，
我投身于人群当中——在万物之间寻求忘却，
除了没有去寻找那会寻得它的地方
和我所陌生的事物，我的科学，
我长久追求的超人的技艺，在这里
是无济于事的。我困守在失望之中——
可是却活着——永远活着。
（《曼弗雷德 该隐 拜伦诗剧两部》，曹元勇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MANFRED ACT II.，SCENE ]II.
Man.
Oh！ I but thus prolonged my words，
Boasting these idle attributes， because
As I approach the core of my heart's grief—
But—to my task.I have not named to thee
Father or mother， mistress， friend， or being，
With whom I wore the chain of human ties；
If I had such， they seemd not such to me—
Yet there was One——
Witch.
Spare not thyself—proceed.
Man.
She was like me in lineaments—her eyes，
Her hair， her features， all， to the very tone
Even of her voice， they said were like to mine；
But softend all， and temperd into beauty：
She had the same lone thoughts and wanderings，
The quest of hidden knowledge， and a mind
To comprehend the Universe： nor these
Alone， but with them gentler powers than mine，
Pity， and smiles， and tears—which I had not；
And tenderness—but that I had for her；
Humility—and that I never had.
Her faults were mine—her virtues were her own—
I loved her， and destroyd her！
Witch.
With thy hand？
Man.
Not with my hand， but heart， which broke her heart；
It gazed on mine， and witherd.I have shed
Blood， but not hers—and yet her blood was shed；
I saw—and could not stanch it.
Witch.
And for this—
A being of the race thou dost despise—
The order， which thine own would rise above，
Mingling with us and ours，—thou dost forego
The gifts of our great knowledge， and shrink'st back
To recreant mortality——Away！
Man.
Daughter of Air！ I tell thee， since that hour—
But words are breath—look on me in my sleep，
Or watch my watchings—Come and sit by me！
My solitude is solitude no more，
But peopled with the Furies；—I have gnashd
My teeth in darkness till returning morn，
Then cursed myself till sunset；—I have prayd
For madness as a blessing—tis denied me.
I have affronted Death—but in the war
Of elements the waters shrunk from me，
And fatal things passd harmless； the cold hand
Of an all-pitiless Demon held me back，
Back by a single hair， which would not break.
In Fantasy， Imagination， all
The affluence of my soul—which one day was
A Croesus in creation—I plunged deep，
But， like an ebbing wave， it dashd me back
Into the gulf of my unfathomd thought.
I plunged amidst Mankind—Forgetfulness
I sought in all， save where tis to be found—
And that I have to learn—my Sciences，
My long pursued and superhuman art，
Is mortal here： I dwell in my despair—
And live—and live for ever.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节选）
如今恰尔德·哈洛尔德心里直发愁，
他就想逃脱那些爱酒如命的伴当；
据说有时候伤心之泪会夺眶而流，
但自尊心却阻止他的泪水往外淌；
落落寡合，他独个儿徘徊怅惘，
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祖国，
去到海外的许多炎热的国土流浪；
厌倦了享乐，他简直想遭些灾祸，
只要能变换一下情调，便落入地狱也无不可。
（一章六节）
但是在嘈杂和冲撞着的人群中间，
我们耳听，眼看，感触，占有，漂泊，
没有人来爱我们，也无人值得爱恋，
作为一个倦怠不堪的人世的过客。
趋炎附势的小人，只能同你共安乐！
在那些亦步亦趋、奉承拍马的人中，
没有一个心怀怜悯同类的美德，
等我们死时，会在脸上露出丝毫哀容：
这样才真是孤独；这种味道才算得惨痛！
（二章二六节）
美丽的希腊！使人伤心的光荣残迹，
逝去了，但是不朽；伟大，虽已沉陷！
有谁来领导你一盘散沙似的后裔，
起来挣脱那久已习惯了的羁绊？
在过去，你的儿子却并不是这般，
他们是视死如归的勇敢的军人，
把守德摩比利，不怕尸体堆积如山。
啊！有谁能够恢复那英勇的精神，
在幼洛他斯河畔崛起，把你从坟墓里唤醒！
（二章七三节）
世世代代做奴隶的人！你们知否，
谁要获得解放，必须自己起来抗争；
胜利的取得，必须依靠自己的手，
高卢人或莫斯科人岂会拯救你们？
不！他们也许会打败你们的暴君，
但你们仍然不会获得自由的神坛。
希洛人的魂呀！战胜你们的仇人！
希腊啊！你的主子变换，而山河依然；
逝去的是光荣的日子，但是耻辱的年头未完。
（二章七六节）
它们矗立着，仿佛是孤高的心灵，
虽然憔悴，但是又决不向庸众折腰，
里面空无一人，唯有风从隙缝吹进；
只能跟浮云暗暗地交谈，这些古堡；
曾经有一天，它们是年轻而骄傲，
下方进行着战争，旗帜飘扬在上空，
但如今那些战斗的，早已魄散魂销，
那些飘扬的，连灰烬也无影无踪，
留下荒凉的城垛，也永不会再遭炮火进攻。
（三章四七节）
但自由啊，你的旗帜虽破而仍飘扬天际，
招展着，就像雷雨迎接那狂风阵阵；
你的号角虽已中断，余音渐渐降低，
依然是暴风雨后最嘹亮的声音。
你的花朵凋谢了，树干遍体伤痕，
受了斧钺的摧残，似乎没有多大希望，
但树浆保存着；而且种子已入土很深，
甚至已传播到那北方国家的土地上；
定会结出不那么苦的瓜果，逢到较和煦的春光。
（四章九八节）
（《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杨熙龄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
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
And now Childe Harold was sore sick at heart，
And from his fellow bacchanals would flee；
′Tis said， at times the sullen tear would start，
But pride congeal'd the drop within his ee：
Apart he stalk'd in joyless reverie，
And from his native land resolv'd to go，
And visit scorching climes beyond the sea；
With pleasure drugg'd， he almost long'd for woe，
And e'en for change of scene would seek the shades below.
（CANTO I.VI.）
But ‘midst the crowd， the hum， the shock of men，
To hear， to see， to feel， and to possess，
And roam along， the world's tired denizen，
With none who bless us， none whom we can bless；
Minions of splendour shrinking from distress！
None that， with kindred consciousness endued.
If we were not， would seem to smile the less
Of all that flatter'd， follow'd， sought，and sued；
This is to be alone； this， this is solitude！
（CANTO II.XXVI.）
Fair Greece！ sad relic of departed worth！
Immortal， though no more； though fallen， great！
Who now shall lead thy scatter'd children forth，
And long accustom'd bondage uncreate？
Not such thy sons who whilome did await，
The hopeless warriors of a willing doom，
In bleak Thermopylae's sepulchral strait-
Oh！ Who that gallant spirit shall resume，
Leap from Eurotas' banks， and call thee from the tomb？
（CANTO II.LXXIII.）
Hereditary bondsmen！ know ye not
Who would be free themselves must strike the blow？
By their right arms the conquest must be wrought？
Will Gaul or Muscovite redress ye？ no！
True， they may lay your proud despoilers low，
But not for you will freedom's altars flame.
Shades of the Helots！ triumph o'er your foe！
Greece！ Change thy lords， thy state still the same；
Thy glorious day is o'er， but not thy years of shame.
（CANTO II.LXXVI.）
And there they stand， as stands a lofty mind，
Worn， but unstooping to the baser crowd，
All tenantless， save to the crannying wind，
Or holding dark communion with the cloud.
There was a day when they were young and proud，
Banners on high， and battles pass'd below，
But they who fought are in a bloody shroud，
And those which wav'd are shredless dust ere now，
And the bleak battlements shall bear no future blow.
（CANTO III.XLVII.）
Yet， Freedom！ yet thy banner， torn， but flying，
Streams like the thunder-storm against the wind；
Thy trumpet voice，though broken now and dying，
The loudest still the tempest leaves behind；
Thy tree hath lost its blossoms，and the rind，
Chopp'd by the axe， looks rough and little worth，
But the sap lasts，—and still the seed we find
Sown deep，even in the bosom of the north；
So shall a better spring less bitter fruit bring forth.
（CANTO IV.XCV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