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一大块圆形空地,四周被密集的巨型树环绕,树梢消失在上空。中间有个挺粗的枯树桩,长年累月在那儿腐蚀,样儿变得很像一个拍卖台。月亮把那块空地照得透亮。琼斯从树林左方费劲地走出来。他恐惧而惊惶地扫视四周。他的裤子已经给撕得破烂不堪,脚上拖着一双破烂不成形的鞋子。他鬼鬼祟祟地走到台中央那个枯树桩那里,紧张地坐在上面,随时准备逃窜。接着他抱着脑袋前后晃动着身子,悲切地喃喃自语。
哦,主啊,主啊!哦,上帝,上帝!(他突然跪倒在地,冲天举起两只握紧拳头的手——痛苦地乞求)我主耶稣,听听我的祈祷吧!我是个可怜的罪人,可怜的罪人!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心里明白!杰夫用灌铅的骰子玩花招,让我抓住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把他宰了!主啊,我做错啦!那个狱卒用鞭子抽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把他杀了。主啊,我做错啦!在这里,那些傻黑鬼把我推举到至高无上的宝座,我就大搂特搂。主啊,我做错了!我现在知道了!我十分后悔。饶恕我吧,主啊!饶了我这个可怜的罪人吧!(接着惊恐地哀求)主啊,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追上我吧!制止那个在我耳朵里响个没完的鼓声吧!那声音已经把我的魂儿都吓跑了。(他站起来,看来他的祈祷已给他增添了点力量——竭力自信地)上帝会保佑我不让他们追上。(又坐在枯树桩上)真人我一点也不怕。让他们来吧。可是那些妖魔鬼怪——(他浑身发抖——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脚,脚趾头在鞋里面晃动——疼痛地哼一声)哦,我这两只可怜的脚啊!这双鞋除了叫我脚痛之外,一点用途也没有啦。我还是扔掉它们赶路算了。(他把鞋带解开,脱掉两只鞋——拿着两只破鞋,悲伤地看着)你们原来是真正一级的小牛皮。可瞧瞧你们现在这副可怜相。皇上,您现在的气派可一落千丈喽!(他沮丧地叹气,耷拉着两肩,凝视手里的两只鞋,好像舍不得把它们扔掉似的。就在他那样聚精会神时,一群人静静地从四面走进空地。他们穿的都是上一世纪五十年代的南方服装。有些是中年人,显然都是富裕的种植园主。其中有一个潇洒而富有权威的人——拍卖商。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大都是一些花花公子和美人儿,他们来到奴隶市场消遣取乐。他们在一起相互默默交谈,礼貌地用哑剧手势打招呼。他们像木偶那样动作,僵硬而失真,这群人聚集在那个枯树桩四周。最后由一个听差从左方领进来一小组奴隶——三个年龄不同的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一个哺乳的婴儿。他们被安置在枯树桩的左面。就在琼斯的身旁。)
(那些白人种植园主把他们当做牲口那样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还相互交换自己对每一个奴隶的评价。花花公子们指指点点,说着调皮话儿。美人儿装模作样地哧哧笑。这一切都在默默无声中进行,只有阵阵不祥的手鼓咚咚声清晰可闻。拍卖商举起手来,站到那个树桩旁边。人群朝前拥去倾听。拍卖商高傲地拍一下琼斯的肩膀,命令他站到树桩——拍卖台上去。)
(琼斯抬头观看,只见四周都是人群,急忙惊恐地寻找空隙好逃跑掉,一看没有空子,只好气呼呼地一边尖叫,一边跳到树桩上去,尽量站得离他们远远的。他站在那儿哆里哆嗦,四肢无力。拍卖商开始哑剧般地叫价。他指着琼斯,招呼种植园主自己来细看。这是个干农活儿的好手,大家可以看到他的胳臂腿儿都很完好,肺活量也大。他尽管已经人到中年,仍然非常健壮。瞧瞧他那个后背,瞧瞧他这对肩膀。您再瞧瞧他胳臂壮腿上的肌肉。能够担当得起任何重活儿。此外,这家伙还有头脑,性情温顺,容易管教。哪位老爷开个价?种植园主都举起手指叫价,显然他们都想买下琼斯。叫价踊跃,气氛活跃。就在这桩买卖在进行时,一股绝望的勇气攫取了琼斯的心灵,他大胆地低头环视四周。脸上的神情从凄惨的恐惧转为迷惑不解,又渐渐转为大彻大悟——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这些白人在搞什么鬼?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干吗都瞧着我?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突然间,愤怒的仇恨和恐惧使他浑身抽搐)这是在拍卖吗?你们在这儿像南北战争以前那样拍卖我吗?(拍卖商正拍板把他卖给一个种植园主时,他拔出手枪——两眼瞪着他和拍卖商)你在卖我吗?你在买我吗?我要让你们知道知道,我是个自由的黑人,见你们的鬼去吧!(他朝拍卖商和种植园主连开两枪,快得就像同时击出一样。这好像是个信号,像墙似的树林合拢过来,台上漆黑一片,只听见琼斯恐惧地呼叫着,逃窜而去;咚咚的手鼓声,敲得更快更响了,打破了那阵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