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大河边上的一棵巨树脚下。树旁有一堆胡乱堆积的卵石,很像个祭坛。背景近处是高起的堤岸。越过它是一片铺开的河面,它在月光下平静而闪闪发光,渐渐同远处一层蓝雾融合。从左方传出那些让铁链锁住的奴隶的长声哀号,琼斯在其中合着手鼓的节拍发出时高时低的声音。他的声音静下来,这时他走进这块空场。脸上的表情僵硬呆板,眼神困惑,他像梦游者或神志恍惚的人那样跌跌撞撞地走动。他环顾那棵树啦,那个粗糙的祭坛啦,那边月光照耀的河面啦,接着略显迷惑不解地抬手摸摸脑袋。随后,他好像顺从内心某种朦胧的冲动,虔诚地在祭坛前慢慢跪下来。接着,他好像半清醒过来,不大理解自己在干什么,因为他挺直身子,恐惧地向四周望去——语无伦次地嘟囔。
我——我这是在干什么?这儿——这儿是什么地方?我好像认识这棵树——还有那些石头——这条河。我记得——我以前好像到过这里。(颤抖地)哦,老天爷,这地方真叫我害怕!真叫我害怕。哦,主啊,庇护我这个罪人吧!
(他爬离那个祭坛,畏缩在地上,埋着头,两肩随着歇斯底里的惊恐抽泣而一起一伏。从那棵树后面,刚果巫医好像一下子蹦出来似的,出现在台上。他衰老,干瘪,除了腰间围着一小块兽皮之外,全身**,身前还耷拉着那个动物的毛茸茸的尾巴,他浑身涂抹着鲜红色,头上插着两根向上翘着的羚羊角,他一手拿着一个骨头做的拨浪棍,另一只手拄着一根顶端捆着一把白鹦羽毛的魔杖。他脖子、耳朵、手腕和脚踝上都挂着一大堆玻璃珠和骨制的装饰品。他跨着古怪的腾跃步子,神气活现而无声地走到祭坛和琼斯之间那块地方。然后,他先用脚跺地鼓劲儿,接着又舞又唱起来。手鼓好像应答他的召唤,敲得猛烈而欢跃,声震云霄。琼斯抬头一看,猛地蹦起来,达到半跪半蹲的姿势就僵呆在那里了,让这种新出现的神奇现象吓瘫了。巫医晃动着身子,跺着脚,那根骨头做的拨浪棍咯咯响,打着拍子。他那离奇而单调的哼声时起时落,字眼不清。他那种舞蹈显然渐渐成为一种哑剧式的叙述,那种哼声是一种咒语,一种为了减轻某个难以安抚的神灵索要祭品那股凶恶劲儿而施的魔法。他逃跑,一群魔鬼在后面追赶,他躲藏一阵,又继续逃跑。他跑得越来越远,恶魔追得越来越近,恐怖的心情越来越支配着他,他那哼哼唧唧的声音加剧,不时被尖声叫喊打断。琼斯完全恍惚了。他自己的声音同那种咒语和尖叫声掺合在一起了,他用手打着拍子,上身左右摇摆晃动。那种舞蹈的精神意义,已经全部渗入了他的体内,成为他自己的精神。最后哑剧的主题在一阵绝望的吼叫声中终止,接着又被一种怀有强烈希望的情调所取代。有一种解救的办法了。恶势力索取祭品,他们必须给以满足。巫医用魔杖指一下那棵圣树,指一下远方的河流,指一下祭坛,最后凶恶而命令式地指向琼斯。琼斯好像理解这种意思,是他本人必须当作祭品。他可怜巴巴地连连磕头,歇斯底里地哽咽。)
饶了我吧,主啊!饶了我吧!饶了我这个可怜的罪人吧。(巫医跳到河堤上。他张开两臂,呼唤河流深处的某个神灵。然后,他慢慢向后退,两只胳臂依然大张着。河堤上冒出一条鳄鱼的大脑袋,两只眼睛闪着绿光,紧盯着琼斯。他惊慌失措地呆视着那两只眼睛。巫医腾跃到他的面前,用魔杖触他一下,可怕地示意他朝那个等待的巨兽凑过去。琼斯腹贴地面,一点点向前蠕动,不断地哽咽。)
饶了我吧,主啊!饶了我吧!
(鳄鱼把它那庞大的身躯朝陆地延伸过来一些。琼斯朝它慢慢蠕动过去。巫医狂喜地尖叫,手鼓敲得更加疯狂了,琼斯声嘶力竭地阵阵哀求呼叫。)
主啊,救救我吧!耶稣主啊,听听我的祈祷吧!
(这样一祈祷之后,他顿时想起自己还剩下一颗子弹,他便伸手抓枪,挑衅地嚷叫着。)
那颗银子弹!你还没难倒我呢!
(他朝身前那一对绿眼睛射去,鳄鱼头缩回去,沉入河里。巫医跳回那棵圣树后面,消逝不见了。琼斯脸朝下趴在地上,两臂大张着,吓得呜咽啜泣,这时阵阵沉郁的鼓声,带着一股困惑的复仇的力量,响彻在他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