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

五、努力保存史籍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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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粹派始终强调保存史籍是保存国粹和进行史学研究的前提,因此于此竭尽全力,卓著建树。

中国古代史籍因清初清朝统治者一再大规模毁禁图书,损失惨重。其后,尤其是鸦片战争后,兵燹屡兴,亡佚益甚。国学保存会一成立便注重收集遗文孤本。其主要途径有三:一是在《国粹学报》不断公开征集。例如,其第4年第2期上就刊有征集黄梨洲遗书的广告,并公布了黄七世宗子提供的52种著作总目;二是发动会员广为访求。1908年年初,黄节从广东来信报告说:“日来访求忠义之迹”颇有收获,计访得陈独漉真迹字二幅,清湘残梅一付,并魏征字真迹,元祐党人碑一幅。又去番禺新汀屈翁山故乡访其遗书。在广州复发现了郑所南、史可法等人真迹,拟或购借或摄影而归[1]。此种访求通过留学生扩展到了日本。《国粹学报》常刊有报告日本各图书馆收藏中国古籍情况的来信。1907年刘师培甫到日本即报告:在东京博物馆发现宋版《玉篇广韵》、医书数种、唐石刻及字画等[2];三是通过书贩收购。国粹派为收集珍贵史籍历尽艰辛,可从邓实访求《钱牧斋初学集笺注》、《有学集笺注》看出来。钱谦益为清初著名学者,乾隆时著作遭禁毁,“几于只字不存”。迄晚清,藏书稍出。邓实自谓:“余托书贾物色将近十年,今乃获之(指《初学》、《有学》二集)”。此前,他已先访得钱著《投笔集》、《吾灰集》及钱笺杜诗等,但尚缺钱氏所选《列朝诗集》及其文集、尺牍。他在《国粹学报》上撰文说:“至今未得,心常怦怦,世有藏者,如能割爱,余固不惜兼金以相酬耳”[3]。不惜重金收购,足见其用心良苦。但也唯其如此,获致颇丰。例如,是时《龚定盦集》不下十数种,但所据不外武林吴氏本、平湖朱氏本而已,皆未得见魏源定本及其子龚孝珙手编定本。1907年邓实辗转获得《定盦诗文》手稿4卷(9~12卷),是为龚孝珙在魏源定本的基础上重定之手编原迹。1910年又获致龚孝珙定本前8卷,由是《定盦全集》始有定本,包括《定盦外集》、《定盦诗定本》、《定盦词定本》、《集外未刻诗词》,成为其时收集最全的龚自珍著作合集[4]。此外,《章学斋述学驳义》四篇,世无传本,由学诚世交处抄得之;《战国纪年》(40卷,晋陵汤氏撰),得之闽贾,不见著录,为旧抄本;《大广益会玉篇》(30卷,梁顾野天撰),唐本久佚,此为最旧的元刻本。如此等等。

应当指出,进入20世纪后,外国殖民主义者加紧了对中国史籍与文物的掠夺,已成为古代史籍进一步流失的主要原因。1907年冬,法人伯希和盗走敦煌莫高窟石室约三分之一的藏书,“所有四部各书及经卷之精好者,亦略尽矣”[9],就是一个典型的事例。事实上,继伯希和之后,仍不断有西人前往盗购。日本书贩也不甘落后。晚清文网疏阔,早先的一些禁书渐有复出。日人贮巨金趁机在苏州等文化古城收罗,“每一部出即收购以去”[10]。1907年日人田中青山以区区25万两之资,收买了久成江南之望的陆氏“皕宋楼”十万卷极其珍贵的藏书,舟载以归。是为中国史籍的又一次重大损失。国粹派看到了史籍、文物外流日趋严重,又进而揭露侵略者的掠夺,大声疾呼国人奋起保护祖国史籍、文物。

1908年10月,上海中西绅商举办中国“古瓷赛珍会”。邓实在《爱国随笔》中报道了这一消息,同时提醒国人说:中国古物以瓷器最为西人所重,故不惜重价收购,载归其国,每年所值不下百万,几至搜罗净尽。是因古物中惟瓷器一类为西人所易晓,能辨其真伪,非同金石彝器、名书法绘,需考订文字,赏鉴最难。但是,随着西人居华日久,考古日新,必收及书画金石,“吾恐中原重宝,日流海外,愿世之收藏者知所保存,勿令数千年之文献无征也”[11]。这是很有远见的。事实上其时西人已经开始大规模收罗中国古代的书画金石。罗振玉指出:“洛中近日治铁道,故古物日出不穷。然欧美人以重价购求,凡古陶器及古造像之金涂者,每年流出海外者不少”[12]。某西人甚至刻好了赝品,试图盗走西安著名的唐代“景教流行中国碑”;后只因事发未能得逞。因此,一些爱国的收藏家也对此开始留心。1909年,一位官僚出身的收藏家惧家道中落,不肖子孙“持此奇货贩之异域”,临终前特遗命将曾以百金购得的明大儒刘蕺山真堂轴一幅,转赠给国学保存会。为此,国学保存会在刊登此消息的按语中强调指出:“蕺山先生为明大儒,饿死报国,大节凛然,可与日月争光。……年来古贤真迹流之海外不可数计,为人子孙不能保其先人遗物,至嗜利不惜以畀外人,此真狗彘之不食,若郑君者可以风矣”[13]。尤具深意的是,《国粹学报》第4年,第7期全文译载了参与收买“皕宋楼”藏书的日人岛田翰的文章《皕宋楼藏书源流考并购获本末》。作者在文中不仅盛赞“皕宋楼”藏书弥足珍贵,而且毫不掩饰自己以区区之资购此宝物的得意:“吾平生之素望尽于此……不亦人世之大快事乎”?“此举也,虽(实)曰于国有光”。译者因之在“附识”中说:陆氏藏书所收俱江浙诸名家旧本,如今异域长归,“反不如台城之炬,绛云之烬,魂魄犹长守故都也,为之太息者累月”。往后日商来华,其他藏书将继之乎?“用特印行皕宋楼源流考,以告有保存国粹之责者”[14]。其激励国人珍惜祖国典籍的拳拳之心,实足以动人。

其时国粹派已经意识到,要有效防止文物外流,单凭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它需要借助国家的力量,颁布文物法:“我国若不定古物保存律,恐不数十年古物**尽矣,可不惧哉”![15]他们当然懂得,在反动腐朽的清政府统治下,此不过是一种空想罢了。但是,惟其如此,上述他们在十分困难的条件下为保存祖国文物、史籍所作出的种种努力和所取得的卓著建树,就愈显其难能可贵。

[1] 见《国粹学报》,第4年,第3期“国学保存会报告”。

[2] 见《国粹学报》,第4年,第3期“国学保存会报告”。

[3] 见《国粹学报》,第5年,第5期“国学保存会藏书志”。

[4] 邓实:《定盦集序》,载《国粹学报》,第6年,第5期。

[5] 见《国粹学报略例》,《国粹学报》,第1年,第1期。

[6] 见《国粹学报》,第6年,第11期“广告”。

[7] 顾颉刚先生早年就利用过该藏书楼。他说:“有时我从苏州到上海去,那里《国粹学报》馆中设立了一个小型图书馆,我就不放过了”(《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见《古史辨》第1册)。

[8] 邓实:《国学保存会藏书志》,载《国粹学报》,第4年,第2期。

[9] 罗振玉:《鸣沙山石室秘录》,载《国粹学报》,第5年,第10期。

[10] 《国学保存会藏书志》,见《国粹学报》,第5年,第5期。

[11] 邓实:《爱国随笔》,载《国粹学报》,第5年,第1期。

[12] 罗振玉:《俑庐日札》,载《国粹学报》,第5年,第2期。

[13] 见《国粹学报》,第5年,第6期,“通讯”。

[14] 见《国粹学报》,第4年,第7期。

[15] 见《国粹学报》,第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