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見:聆聽古典

我想象著你,心中略帶哀愁——我愛切利比達克之貝多芬《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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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子裏盤旋著切利比達克滿懷深情指揮貝多芬《英雄》交響曲時的旋律,隨著最後觀眾起立鼓掌(切利比達克每張專輯現場錄音,曲子開頭結尾均從觀眾掌聲進入,這是一種致敬致),那位英雄、時年法蘭西皇帝拿破侖從眼前消失了,代之的是“我”:他孤獨過,失敗過,痛苦過,焦慮過,彷徨過,他沒有被悲傷所淹沒,一聲歎息,他回到了人。

我見過慢的布魯克納,沒有見過比《英雄》更慢的。請看兩種數據對比: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的《英雄》用了47分41秒,其中最長的樂章第二樂章葬禮進行曲用時16分27秒,最短樂章諧謔曲為6分10秒;而切利比達克的慕尼黑愛樂版本用時57分52秒(包括鼓掌時間41秒),比卡拉揚版整整慢了10分11秒,諧謔曲為6分52秒,比卡拉揚版長了43秒。比較看來,同一首曲在不同指揮家演繹下的截然不同,卡拉揚版《英雄》咄咄逼人、昂首闊步,邁著軍人的步伐,勇往直前,這與那位在樂團前麵始終閉著眼睛指揮的帝王式指揮家形象完全吻合。在第二樂章葬禮進行曲上卡拉揚有意突出了銅管樂隊的低鳴,反映出貝多芬意誌的力度(幾乎所有的唱片說明書都這樣寫);而到了切利比達克指揮棒下的“英雄”已死(第二葬禮樂章)人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這個人因帶了傷而可愛了,由一個黑管引導,它交出去了恍惚、遲疑和漠然—因為他的慢,銅管樂退後,黑管凸前,受傷的英雄分外迷人!猶豫不決的他哀歎了,我喜歡聽他的哀歎,他的無所依靠的哀與歎!到了中段,有力的軍鼓聲取代了哀歎,尾聲軍鼓再一次被哀歎所代替,慕尼黑愛樂的弦樂手表現上乘,他們於無聲處起拍,將哀歎打散:“我莊嚴地想象著你,心中略帶哀愁。\誰又能告訴我你是什麽樣,你是誰。”博爾赫斯詩歌的《胡寧》片段剛好對應了《英雄》的葬禮部分。一支以青年為主的交響樂團—委內瑞拉西蒙·玻利瓦爾青年管弦樂團在指揮家杜達梅爾帶領下從南美邊緣跨入歐洲大陸音樂中心波恩,獻禮的曲目就是《英雄》交響曲,第三樂章到了杜達梅爾手裏煥發出血性的風采,《英雄》獻給貝多芬的故鄉波恩無半點矯情,因為你在杜達梅爾和他的樂手們身上看到的無非如此。這樣說來,有意放慢腳步的切利比達克版《英雄》是一位遲暮的英雄?這位英雄“阻擋了來自荒原的長矛\這位英雄回到了胡寧,我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這位英雄聽見了,陰影或最後的灰燼”[1]。在第四樂章極快快板裏,一般指揮家都會演繹得排山倒海,切利比達克卻沒有,他依然捏拿穩他的慢節奏,以寬幅度結束了英雄荒原的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