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見:聆聽古典

午後的一聲鳥叫——我愛切利比達克之貝多芬《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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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我走在九牛山北麵的山道上,陽光出奇的好,幾條瀑布掛在峭壁上,溪流響成一片,轉過一個彎,對麵山坡上迎來一片盛開的杜鵑花,半個月前這裏衰草荒蕪,連續幾天春雨澆灌,一俟天放晴,草們瘋長,荒坡轉綠,更為絕妙的是,山澗中時不時傳來鳥鳴,婉轉於藍天下,令人心情舒暢。兩百年前(1807—1809),貝多芬散步至維也納郊外的一個鄉村,他為鄉村生活和田園風光所吸引寫下了第六交響曲《田園》,這是繼緊張、激動人心的第五交響曲《命運》之後又一首標題交響曲。貝多芬當時完全失聰,而他內心獲得了比現實更加寬闊的“溪流”—他對回憶的描寫多於所見景色,如果說以前的作曲家隻圍繞標題如“溪邊景色”作詩意描寫,那麽此時貝多芬已轉向內心,在《田園》裏,他的真正的深沉、多樣化的衝突和聲音的澄澈凝練,達到了比諸多交響曲更豐富、更完美的境界。

演繹貝多芬《田園》的名指揮家不勝枚舉,如富特文格勒、卡拉揚、卡爾·伯姆、魏恩加特納等,現在不妨來聽聽切利比達克指揮的《田園》,你隻需挨上它(唱片的起始句),就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慢拍的切利比達克。

第一樂章“不太快的快板”,鄉村味十足,卡拉揚柏林愛樂版用時9分04秒,切利比達克用了11分48秒,多出2分40秒,使我們領略了一番初次來到鄉村的喜悅心情。真正的較量在第二樂章,卡拉揚版用時11分22秒,切利比達克用了16分14秒,足足長了近5分鍾,這是一個什麽概念呢?切利比達克無限地拉長演奏時間,把一段原先作曲家標注為“極活潑的行板”演繹為“慢速”行板,音樂形象凸顯出來,來自於大自然的聲音被描摹得纖毫必現。先是一段潺潺流水,接著由大管牽頭,中提琴、大提琴加入,後由長笛模擬出鳥兒鳴叫,一個溫暖而賦予想象力的短句,我們仿佛聽到了時間裏頭的聲音,樂章發展部分出現了著名的三重奏:夜鶯(長笛)、鵪鶉(雙簧管)、杜鵑(單簧管),生機勃勃,詩意盎然,在溪邊平靜地閃爍。隻有當切利比達克放慢了腳步,當聽曲人滿懷深情,才能感受到美妙的一刻。聽到這裏,我不禁回憶起山穀裏的鳥鳴聲,那也是發生在午後,發生在春天裏,一個是大自然的聲音,一個是藝術家描摹的聲音,兩者交織著,藝術比自然更為持久。貝多芬的《田園》能讓人回憶起山穀鳥鳴反之則不行,山穀鳥鳴是真實的、自然的,《田園》杜鵑比它更具獨一無二的能力。《田園》裏雙簧管模擬的鵪鶉聲有超自然力,而自然的鳥鳴已被城市喧囂所淹沒,所以我們隻能在交響樂中諦聽鵪鶉。這無疑是交響樂對自然的一次“無創造性複製”,卻是勝利的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