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奏，英語Duet，德語Duett，法語Duo，意大利語Duo或Duetto，法語與意大利語拚寫完全一樣，意大利語多了一種叫法，d-u-e-t-t-o，讀它，掀起地中海式的藍既然二重奏，演奏人員為兩人，共同演繹一部作品，它可能是音樂作品，如鋼琴二重奏，也可能是文學作品，如小說或散文，它們其中的任何形式都給二重奏抹上了個性色彩，它是二人的、即興的、無主題的，無時間限製。時間在哪裏？在人們午夜睡夢中，可能在某個午後，時間在他們的筆下滑出軌道，出軌了，這是令人興奮的動作，向著一條無終點的河，有時候他上岸，隻為了看看與自己的影子離得有多遠。
天又下起雨來，下得很大，從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判斷雨下了多時，是在他睡下去之前。這個季節不應該下雨，卻連續不斷地下著，雨水吞沒了城市的灰塵與喧囂，像他心底積起的陰霾。“誰聽見雨落下，誰就會想起”，無頭無臉的詩句。他把車窗搖下來，街上的喧嘩聲如貓逮住了耗子般拚命往車裏鑽。擺在商店外麵的一對高音喇叭叫賣著銷不出去的服裝，一天到晚一男一女的聲音，凡路過的人都聽得見，無需駐足，聲音就到了耳朵裏，他們把話語的音發得很準，堪比電台主持人，聽的人忍不住收起腳步。窗玻璃上已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刮雨器傻瓜樣地在霧氣上麵有一搭沒一搭地刮著。他打開了《帕格尼尼小提琴二十四首隨想曲》，24首隨想曲，等於24個小時，等於一天，等於一年十二季的二倍，意大利人發明出讓世界為之癲狂的東西，音樂亦不例外，如歌劇中的詠歎調。他把帕格尼尼小提琴一首一首往下調，直到找到了第14首，他本意不在隨想曲，而是在如此喧鬧中求一份寧靜。他想起某個笑容，它不經意地出現在窗玻璃上，因為有霧氣，笑容淡定，有點哀怨，車移動笑容遲遲不肯退去，有種決心模樣，跟定了他。他曾與她一個白天，一個白天也不算長啊，折去晚上時間、路途來回奔波，白天才留下多少？如果加上隧道裏意外到來的十分鍾黑暗，這番二重奏才進行了8小時10分。回來後他在房間裏開了音響器材大聽特聽馬勒，好像一位長時間棄絕香煙的癮君子突然被人勾引過去欣欣然做著壞事。馬勒的一把銅管樂令他魂飛魄散，那包來不及打開的綠葉片，它的新綠暗淡著周圍的環境。雨比他出門時更大了。天氣預報說了，大陸上空有一個巨大的暖濕氣流，正從東南方向朝北移動，與南下的冷氣流相會，兩個氣團勢均力敵，團聚在一起，結果南方一帶就遭了殃，更甚的廣東韶關地區洪水泛濫席卷了街道。一個多月前他去了趟廣州，夜裏9點到達韶關縣城，韶關城區邊上有條寬大的河流沉穩地流動，現在它成了洪峰施虐的場所，一個月的工夫，天壤之別，氣溫降到曆史最低點。她那邊呢？雨落在哪裏？落在飛濺的溪上嗎？落在平淡得少夢的山脊上嗎？或者她邊寫著，邊哭泣。她為誰而哭？在大雨之夜。淚水落在一件過往的事情上。這蒙住了窗玻璃的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