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見:聆聽古典

馬勒那時已成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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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上下來,夕陽鋪滿了小鎮,經過校園門口,廣播裏傳來一曲薩克斯吹奏的《茉莉花》,周末學生陸續返校學校電台播放音樂助興。《茉莉花》是首很經典的江南小調,20世紀90年代初由一個叫肯尼·基的美國人用薩克斯將它吹奏出來,使它也像他最著名的《回家》一樣流行起來。情人佇立在樹林間,薩克斯曲就纏綿地繞著他們的身子飄來**去,那時我們正在念大學。那時,我還不知道一位生於1860年叫古斯塔夫·馬勒的奧地利作曲家,《馬勒:未來的同時代人》一書十年後來到我的書架上,書這樣開頭:“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博士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波羅的海海濱度他的假期了,”頗像小說敘述模式,同為奧地利人的弗洛伊德以精神治療著名,與從事音樂的作曲家馬勒有何關聯?他為什麽“心安理得地去度假”了?什麽事情讓他不安,現在卻可以心安理得了?既然是馬勒傳記,扯出這位精神分析學家來,可以想見是馬勒的精神出了危機,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危機,果然在行文到第七頁的時候,阿爾瑪身像出現在書中,風姿綽約的她裹在一款輕紗裏,有著謎一樣的眼神(阿爾瑪有作曲天賦,被馬勒限製了),哪怕過了近一個世紀仍讓後來者感受到美的衝擊,她的丈夫古斯塔夫·馬勒此番依舊的消瘦,依舊地在音樂裏敘述他的老去和對美的留戀。《第五交響曲》第四樂章小快板、《第六交響曲》第三樂章如歌行板、《第九交響曲》極柔板等都是他們的寫照,阿爾瑪出軌如同一記悶拳將這位50歲的作曲家擊倒在地,與弗洛伊德會晤後一年馬勒病逝。芝加哥交響樂團演繹馬勒《第六交響曲》時表現英雄經曆命運的三次擊打,一名女鼓手拿木槌砸向大鼓,她的迅猛有力給馬勒以徹底了斷。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分離後再聽馬勒是有益的,這好比與一位朋友相處,時間所帶來的距離感往往能使聽者獲取更多樂趣。去年我把聆聽時間給了瓦格納和布魯克納,雖然馬勒的到來遠遠先於後兩者,布魯克納的克製、瓦格納的歌劇色彩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馬勒的不足。馬勒音樂的個人色彩非常濃鬱:當我尋求美時它是美的(《第二交響曲》、《第五交響曲》);當我尋求迷人時它是優雅的(《第三交響曲》第一樂章“鮮花與野獸的對答”、《第四交響曲》開頭的雪地鈴鐺);當我悲傷時它是憂鬱的(《第六交響曲》、《第九交響曲》),馬勒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多數人的情感。有人懷疑馬勒的才能,法國作曲家皮埃爾·布列茲是其中一位,認為馬勒太像個指揮家而不是作曲家,在原本十分嚴謹的交響樂領域裏強加了吵鬧混亂的因素,在我們樂迷聽起來如一排排巨浪滾來的樂句被布列茲譏為“陳詞濫調的感傷和吟唱”。當我靜下心來聽馬勒時,會有“情感過分”的感受,我把馬勒放下了,許久後再聽,依然被波瀾壯闊的樂句所打動,馬勒作品有如此魅力:“你想突然、徹底地趕走它們時,它們卻依然存在著。”(布列茲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