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維也納氣質”很不容易,但一場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勝似萬語千言。即使21世紀,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及施特勞斯家族仍比任何人都能傳達維也納風情。
溫暖、典雅、沉思、舞蹈,特別是幽默,這就是19世紀的維也納,由海頓創造經莫紮特和貝多芬終結於舒伯特的維也納風情。
海頓與舒伯特,猶如前後身。一切方麵都相似:31歲前的海頓就像舒伯特前生。他們都是童年唱詩班出身。像海頓一樣,舒伯特從小就有一副甜美的高音嗓,在教堂演唱高音部,1808年被指定為皇宮小教堂唱詩班成員。1808年9月30日,在大學廣場796號神學院,舒伯特接受考核。完美音準吸引了薩列裏,他報告說,宮廷小教堂唱詩班三個空缺讓高音歌手弗朗茨·舒伯特等填補最合適。貧賤出身,對民樂的愛,拒絕作品的私人性,個人承受的不幸不會沾染作品,把清新與健朗、幽默注入音樂,溫馴而和平。這就是他們。
舒伯特一輩子像乞丐,海頓變聲後一度乞討為生,一輩子充當奴仆。海頓說:“我是很可悲的……要知道經常做奴隸是很可悲的……”海頓有哀傷、壓抑,有維持40年的悲慘婚姻,但海頓把一顆心獻給他人,以音樂給人類帶來快樂。很少有作曲家像海頓一樣,全然擺脫神經過敏的折磨,——能媲美的隻有舒伯特和德沃夏克。從貝多芬開始,音樂成為宣言書,所以我們總是低估海頓和德沃夏克,同時總是誤解舒伯特。海頓與舒伯特匠心獨運、珠玉暗藏,他們大膽的曲調結構、難以察覺的轉調等創造和冒險,被人們視而不見。
“上帝既然賜給我一顆歡愉的心,他也應該會寬恕我以歡愉的心服侍上帝。”海頓說。“上天賜予的福分照亮黑暗的時日,在造物主跟前得享永恒的喜悅,唯有這種內心喜樂之人,才能在眾人目光中流露更高的歡愉。”舒伯特說。6歲的海頓離開父母,“鞭打多於夥食”的海頓,17歲後被解雇,一貧如洗乞討過活。他在維也納找到一間閣樓棲身,裏麵有一架舊羽管鍵琴。晚年海頓說:“每當我坐在那架破舊、被蟲咬壞的羽管鍵琴旁邊時,我對最幸福的國王也不羨慕。”如果舒伯特能夠活到頭發花白,會說同樣的話。海頓與舒伯特,在困難與苦惱中創作美妙的情趣,本質上都是不屑言愁的民間藝人。浪漫主義把快樂理解為膚淺,所以不懂海頓並誤解舒伯特。
仍然回到《鱒魚》——舒伯特的典範之作。這是舒伯特“天性如此”的信仰,“天機自發的愉悅”,甚至比莫紮特還要不染塵汙。今人不理解這種美,因為我們習慣於自憐投射、缺乏幽默感——幽默感是維也納古典文化的精髓,海頓、莫紮特、舒伯特之後消失的,就是這種幽默。
舒伯特鋼琴作品,特別是晚期奏鳴曲,沒有因為人生苦難而“深沉”,而是更幽默了。他的維也納式幽默,像湖麵的陰影與光一起閃動,那單純存在的沉醉,無窮無盡,熠熠生輝。D959第三樂章幽默活潑,像莫紮特一樣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