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咫尺天涯,從舒曼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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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對維也納人舒伯特的誤解,源頭在萊比錫人舒曼。舒伯特的死訊,曾使舒曼哭了一天。但舒曼與舒伯特咫尺天涯。舒伯特《第九交響曲》對舒曼有強烈影響,也影響了勃拉姆斯,但後者理解的是“自傳性舒伯特”,而不是超越性的舒伯特。“天堂一般長”的《“偉大”交響曲》的繼承者是奧地利人布魯克納,而不是上述兩個北方德國人。

奧地利天主教傳統下的作曲家,與德國新教徒的差別之大,猶如兩顆星星:看似肩並肩,距離是無數光年。門德爾鬆、舒曼這兩個萊比錫人,對“複興”舒伯特作用甚大,但他們都把舒伯特的音樂闡述為新教徒式的自傳。“自我”成為舒曼跑到舒伯特墓前發掘的東西——從舒曼開始,貝多芬奏鳴曲式的形而上追求、超個體思考,變成愛情、失望、寶寶、幸福與悲傷。舒曼這位憂鬱的萊比錫人強調:寫作“鱒魚”、“野玫瑰”的舒伯特不是真的舒伯特:“唯有認識‘偉大’交響曲,才能真正了解舒伯特”,“歡快從未成為他作品中的主導力量”——這可以讓舒伯特在棺材裏坐起來。

《鱒魚五重奏》煥發著生機與快樂,明快簡潔,無半點矯飾。我們聆聽著,仿佛成為一條機靈的鱒魚,在潺潺的時光溪流中嬉遊歡跳。既沒有堅硬的衝突,也沒有緊張不安,簡單和諧,令人沉醉。舒曼代表的德國浪漫派,是離開水的魚兒,而舒伯特這條魚從來都在水中。

《野玫瑰》作於1815年,根據歌德詩譜成。歌德的詩取材於民間,屬於民謠風味的抒情“敘事謠曲”。歌德的詩非常含蓄,沒任何感傷色彩。唱過這首歌的人,會發現舒伯特既尊重歌德詩的古典性,配以樸素旋律;又服從民歌的要求,客觀克製,令人心醉。這首詩不是在講故事,不是在講漁夫與魚兒的階級鬥爭。逮魚的少年不是黃世仁,野玫瑰也不是喜兒。反複吟唱正是“分節歌”這類民歌的普遍形式,加上帶裝飾音和頓音的風趣尾奏,具有奧地利民歌明快幽默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