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讓“自愛”造的牛肉餅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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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從列賓那幅著名畫像中認識穆索爾斯基。這成為穆索爾斯基乃至斯拉夫精神的一個原型:胡子拉碴,頭發亂哄哄,不梳不洗,衣服髒兮兮,臉盤虛腫,表情麻木,眼神呆滯,完全是一個醉鬼、破落戶。這就是《鮑裏斯·戈都諾夫》中的瘋子、白癡、乞丐。

穆索爾斯基的痛苦是東正教斯拉夫式的存在主義痛苦,與西歐、德意誌民族那個體、心理學的痛苦完全不同。斯拉夫式的痛苦沒有出路,他們被困於對上帝的絕對信仰和對人民苦難的絕對正視的“夾板”中。西歐能從理性中推演出上帝公義,能夠從神學論證苦難的意義。但對斯拉夫人的心靈來說,上帝用不著證明,苦難無法聖化。基督的痛苦是活生生的,否認人間苦難的無窮無盡,就否定了十字架受難的意義。我們不是天使,不能理解人為什麽要受苦。這種絕對清醒,足以將強大的人撕成碎片。

特別是孩子們的痛苦——這是讓陀思妥耶夫斯基崩潰的問題。受苦的孩子們抬起天真的大眼睛,從曆史長河中注視我們,沒有反抗,沒有痛苦,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反抗和痛苦為何物。在作曲家中,穆索爾斯基屬於對“死亡”最敏感的人之一,但他完全不同於德國人對自我死亡的執著,他對自己的生死毫無興趣,他關注別人的死亡:《暗無天日》中,僧人在牢房中聽著鍾聲死去;被流放的政治犯,葬身大海;死神戰勝母親,將病孩唱入永眠;年輕的寡婦唱著搖籃曲哄孩子入睡,而丈夫在遠方戰場上被猛禽啄食。

正如音樂史家所說,穆索爾斯基在藝術創造中失去了自我,他把自我完全融入到他者之中,以致自己變得一無所有。對於真實的追求,導致他處於昏迷症的邊緣。為了戰勝自己的同情心,穆索爾斯基酗酒而亡——卻把生命留給了一個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