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交响诗《塔索》取自著名意大利诗人塔索的名字,最初是为纪念歌德诞辰一百年的话剧所写的《序曲》,然后由作曲家李斯特修改成为交响诗。塔索这位意大利诗人,一生悲惨:开始很有名,青少年就展示了诗人才气;焉知后来宫廷无常,爱情失意,心理不稳定,加上过度的内外压力,导致精神失常,被当成疯子关了起来。
虽然诗人爱情失败,统治领主施以迫害,最后流浪他乡。死后,人们却认识到他在诗歌艺术上的价值。而他的宗教情愫,使罗马教宗甚至要封他为圣。浪漫派的大诗人,从拜伦到歌德、雪莱,以其“时代的孩子”的天性,不约而同地都为塔索留下了不朽诗章——塔索虽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却最能代表浪漫主义对诗人形象(而不是对诗)的看法,这颇有讽刺意味,这是因为塔索对后世浪漫派钟情的“自我流放”,既不了解,更不会欣赏。在《但丁的预言》一诗中,浪漫主义的最佳代表人物拜伦,描写了但丁、塔索这类与自己同样的流亡诗人命运:
许多人都是诗人但没有留下姓名,
因为所谓“诗”不过是出于
过分强烈的善或恶的感情
而去创造,去追求一种生活。
席勒所写剧本《强盗》的主人公。
使之超出于我们的命运,
并且成为新的普罗米修斯,从天庭
盗下火种给予新的人群,接着就——悔恨莫及地——面临
给予别人欢乐而自己得到的却是痛苦
和鹫鹰啄食给予者心脏的厄运,
并在徒然地浪费掉自己极高的天赋之后,
被铁索锁在海滨孤寂的岩石上长年幽禁。
李斯特是交响诗的创立者,交响诗是浪漫主义音乐的最好代表体裁——音乐家,从文学艺术中寻找灵感。交响诗《塔索》是李斯特在1849年根据拜伦诗篇《塔索的哀诉》写成的,原诗篇的全称是《塔索的悲伤和胜利》。这是李斯特为歌德戏剧《托夸托·塔索》的上演谱写的“序曲”,但上演的是戏剧(也就是“话剧”)而不是歌剧,所以称之为“序曲”,其实是做了一道“开胃菜”,为话剧观众开开胃口。李斯特在序言中说:“1849年,全德热烈庆祝歌德诞生100周年。我们在魏玛,当地的纪念活动安排了8月28日晚上演出他的戏剧《塔索》。”他强调,这“序曲”不尽如人意。
所以演出之后,李斯特就开始用心地把《序曲》修订成交响诗。在他的交响诗序列中,这首排名第二,以后又屡经修改,直至1854年才最后定稿。李斯特说,“最不幸的诗人的悲惨命运,曾经激起了当代最伟大天才诗人歌德和拜伦的情思。歌德属于以辉煌成就著称于世的巨人之列,拜伦的高贵出身和身受痛苦遥遥相对。不能否认,1849年为歌德的戏剧写的序曲,并未能够把强烈痛苦的回忆与诗人姗姗来迟却光芒四射的胜利结合在一起。我有意在作品题目中指出了这一对照,但愿能够成功地体现这一巨大对照——天才在生时遭到虐待,死后却使迫害他的人无地自容,艺术家的力量永远光芒万丈”。
这几乎是对浪漫主义及浪漫派艺术家的最好概括——不仅音乐家,还包括了艺术家和文学家。可惜李斯特不知道中国人的名言“文章憎名达”,否则他就不必如此长篇累牍地解释了。什么是浪漫的,什么是古典的?从歌德、席勒到海涅,都为此大费心神。席勒说“浪漫的是感伤的,古典的是素朴的”;海涅说“浪漫的就是病态的”。其实还可以加一句:浪漫的,就是以艺术家为中心;古典的,就是以艺术品为中心。
每每让听者动容不已、黯然神伤的交响诗《塔索》,及其作者李斯特是浪漫主义的最好诠注。我们可能会有所反感,也可以进行批评。但难以否认的是,迄今为止,尽管现代派和后现代折腾了一百年,我们作为普通人,仍然是彻底的浪漫主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