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500年前,公元1512年的今天,奧斯曼帝國占領“聖地”巴勒斯坦地區之後采取的第一個重要行動,就是宣布正式歡迎被驅逐的西班牙猶太人回歸故土。
在此前的1492年3月31日,最後征服安達盧西亞地區之後,“天主教女王”伊莎貝拉的西班牙王國正式頒布法令,開始全麵驅逐猶太人。西班牙猶太人,就是人們熟知的薩弗哈迪(Sephardi),數個世紀裏伊比利亞半島生息、培養了猶太哲學家、“第二摩西”邁蒙尼德,大詩人猶大·哈勒維等傑出人才。現在,他們必須告別西班牙,走上離散之路。他們大體上分為向北、向南兩條逃亡線路:向北歐洲,包括陸續遷入法國、意大利等中歐以及東歐、北歐地區,逐步與當地的猶太社群融合:自11世紀甚至更早,就在這裏生活著猶太人即阿什肯納吉猶太人。13世紀至16世紀,中歐、東歐猶太人以中古德語為骨幹,夾雜希伯來語、斯拉夫語及其他東歐語言乃至少許法語、西班牙語和英語,形成意第緒語(Yiddish)及意第緒文化,絕大部分是猶太文化。最早由往來俄羅斯、波蘭的節慶音樂演奏家,將意第緒語加入傳統猶太音樂中,在猶太婚禮、節慶活動中演唱,漸漸成為克列茲姆歌謠(Klezmer,希伯來語樂器、音樂或音樂家之意)。克列茲姆歌謠加入斯拉夫、烏克蘭、波蘭、匈牙利、羅馬尼亞、希臘、土耳其、吉卜賽人歌謠和舞蹈之元素,文化多維,風格活潑。20世紀70年代,猶太裔美國人開始複興克列茲姆歌謠,並在1990年前後達到高峰。
另一條線路,從安達盧西亞向南進入摩洛哥、北非並繼續東遷。1497年,葡萄牙也實施驅逐猶太人政策。由於奧斯曼帝國對猶太人的寬容政策,越來越多猶太人也開始回到巴勒斯坦地區。以巴勒斯坦為中心,猶太人在東方像河流一樣緩慢匯聚。西班牙猶太人、歐洲猶太人、東方猶太人,猶太音樂呈現不同地域特點,具有一種世界特征。但真正值得我們驚訝的是千年不渝的猶太特點。
無論北上、南下還是東歸,西班牙猶太人都保留著安達盧西亞音樂特色。我在《安達盧西亞,五月萬歲》中做過描述,如他們對吉他的喜愛、對音樂舞蹈性的感受,西班牙花團錦簇式的形式感,阿拉伯人、吉卜賽人、摩爾人等伊比利亞半島的多元音樂元素等,都保留下來,但華貴、雍容和開放感在天主教西班牙徹底消失了,然而完整保留在流亡西班牙猶太人的音樂中——今天在耶路撒冷街頭或巴勒斯坦—以色列地區的民謠裏,我們經常可以發現“我的科爾多瓦新娘”、“巴塞羅那,我的愛人”這樣的母題甚至安達盧西亞音樂旋律。也許我們會大吃一驚,但是以色列確實擁有世界一流的弗拉明戈舞蹈家!我們大多數人可能從未聽說過猶太人能歌善舞,但是在特拉維夫的社區文化活動站裏,我們很可能遇到舞娘在為青年人授課,而就在隔壁,弗拉明戈舞班正在熱鬧開場——您一定會產生錯覺,以為身處地中海對岸的安達盧西亞。
並非所有歐洲猶太人都是從西班牙流亡而來,但這些族群大多融合了西班牙猶太人文化。猶太人在中歐的境遇比在東歐稍好一些,特別是在神聖羅馬帝國中心之一的波希米亞地區。神聖羅馬帝國為防止多民族大帝國分崩離析,執行多元化的民族政策。特別是宗教改革後,天主教與新教圍繞中歐無休止爭戰,反而使猶太人、吉卜賽人等少數族群有了較多的生存空間。波希米亞猶太人中,就有馬勒。進入東歐地區,從波蘭繼續東遷到俄羅斯,猶太人生存狀態愈見艱辛,便較早地遷往巴勒斯坦。他們帶來斯拉夫音樂。在他們曾經生活過的國土上,穆索爾斯基、肖斯塔科維奇等俄羅斯作曲家以特殊的藝術敏感和人類良知,癡迷於猶太民謠。從第七交響曲到第十三交響曲,肖斯塔科維奇作品的猶太人音樂元素日益強烈,甚至到了迫人驚覺的程度。而穆索爾斯基對猶太民歌《哈希德》是如此深愛而不能自已,甚至把它刻在了自己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