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孰是孰非:瓦爾特與富特文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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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拉姆斯是一個浪漫主義者,這沒有爭議。但把布魯克納稱為浪漫主義者,會引起一些爭議,包括布魯諾·瓦爾特這樣的人一直否認布魯克納與瓦格納關係的實質性,宣稱布魯克納“其實完全不了解瓦格納”,“在精神上,布魯克納與瓦格納恰恰相反”,“布魯克納隻是采用了瓦格納的技術”。

然而沒有瓦格納就沒有布魯克納。布魯諾·瓦爾特在流傳甚廣的《布魯克納與馬勒》一文中,竭盡所能回避瓦格納。他甚至編造說,布魯克納這樣的人“完滿自足的信念一點兒也不受襲擾。他有如此強健的稟性(處在那個時代的音樂史中真叫人詫異),盡管耳界大開,心智開放,也對瓦格納式的海妖之歌坦然表示推許,但就不肯屈從”。

秘密在於,這篇文章發表於1940年11月。瓦格納的音樂正被納粹玷汙、拜羅伊特音樂節成為宣傳機器。1940年,希特勒插手拜羅伊特,將音樂節改名“戰時節日”,成為納粹德國“通過歡樂獲得力量”運動的一部分。成千上萬的工人、士兵,被當作“元首的客人”請到拜羅伊特,食宿全包加一場演出。拜羅伊特成為激勵官兵、鼓舞士氣的聖殿。希特勒特種精銳部隊還參加合唱隊登台演唱。因此,猶太指揮家瓦爾特必須為布魯克納“脫敏”。

瓦爾特揭示了布魯克納交響曲的秘密,布魯克納和馬勒“兩個人都用無盡的狂歡築起**,在漫漫的持續的緊張裏,以不顧一切的渴望釋放炫目的動力。……傾向於悵惘、劇烈的苦難和痛不欲生的極端情感,他們在高度的迷醉裏獲得**”。這是對於德國浪漫派的最高評述。而富特文格勒在指揮布魯克納作品時,對瓦格納與布魯克納間的聯係,似乎有一種更強烈的意識。他指揮《第六號交響曲》慢板,特裏斯坦式的**滲透進一貫上升的弦樂線條。像在《特裏斯坦與伊索爾德》中一樣,富特文格勒做到**貫穿始終,夾雜著他賦予音樂的強烈線條意念。這種線條集中感甚至仿佛消除了小節線。末樂章洶湧澎湃,宛如某種大自然力量吞盡一切,白熱化直指盡頭。富特文格勒利用強烈對比,強調作品持續狂熱的氣勢——這種持續上升的狂勢,與瓦格納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