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激情:唱出来的爱恨情仇

《奥涅金》:俄罗斯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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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简称《奥涅金》)早在1962年便进入中国,由中央歌剧院刘秉义和郭淑珍主演。但中国观众在自己国家观赏这部原装大戏,尤其是跟该剧有悠久渊源的莫斯科大剧院于2010年4月在中国国家大剧院的演出,则又等了将近50年。

《奥涅金》是俄国歌剧中最著名的一部,俄国歌唱家都将参与该剧演出视为事业的巅峰。即便在西方,像弗蕾妮、弗莱明那样的顶级歌唱家也都演绎过其中的角色。2010年春秋期间,全球近30个城市上演了100多场《奥涅金》,其中有三部全新的制作。这还没算像北京这样的“引进”项目。

老柴的仙乐

柴科夫斯基的音乐在我国广受喜爱,尤其是他的舞剧音乐,但《奥涅金》却远非最为人熟知的。无独有偶,《奥涅金》中有两段舞曲广为流传,只不过很多人不知道出处罢了。

跟柴科夫斯基的器乐相比,《奥涅金》中的俄国韵味更浓,但总体上依然洋溢着浪漫派音乐的抒情特征,如长长的乐句、浓烈的情感。剧中最著名的三个唱段均非出自奥涅金之口,其中女主角达吉亚娜给奥涅金写情书的咏叹调包含最多的音乐动机,细致地刻画了少女怀春的微妙心态,非常动人。连斯基决斗前的咏叹调极富**,很多著名男高音唱过但未必演过,或许因为角色戏份不多。相比之下,同属配角的格列敏亲王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唱段,道出了老夫少妻的尴尬以及他的宽容和理解,是男低音的保留曲目。

奥涅金是一个慢热型的人,这部歌剧如同他的性格,需要熟悉才能进入状态。但它呈现的音乐世界却丰富无比,甚至比那些家喻户晓的舞剧音乐更耐听。

挑战传统的新版本

莫斯科大剧院于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之际,推出了一个豪华版《奥涅金》。这台制作整整演了60多年,直到2006年被导演迪米特里·切尼亚科夫颠覆。切尼亚科夫是一位很有创意的艺术家,他曾把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设置在潜艇里,把《阿依达》搬到巴尔干半岛。这回,他抽去了《奥涅金》的特定时间和地点,把所有场景固定在一个仅有一张大桌子、几把椅子及一个大吊灯的封闭房间里。这跟咱们京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代表各种时空。大桌子的象征性尤其明显,不妨说代表着某种社会规范。

新版不仅在舞台美术上表现出反传统的勇气,连剧情都做了更改,比如奥涅金打死好友连斯基不是因为决斗,而似乎是误开了枪。该版本一经推出,在俄国引发强烈反响,冲击波一直扩散到美国,有人击节赞叹,有人发表声明谴责。但从莫斯科大剧院的革新精神,可以看出俄国文化的勃勃生机。况且,舞美设计丝毫不影响演唱的高水准。切尼亚科夫则解释道,歌剧《奥涅金》有别于普希金原著,它是为莫斯科量身定做的,而莫斯科歌剧一向反圣彼得堡的大场面,走精致路线。

文学的高起点

《奥涅金》的起点非常高,原著是普希金的叙事长诗(或称诗歌小说),乃俄国文学名著。正因为它家喻户晓,柴科夫斯基在改编时,刻意省略了起承转合,直接择取关键场景。

男主角奥涅金是一个很奇特的人物,他在政治上具有进步意识,但并没有具体行动;在爱情上,他跟始乱终弃的色狼反其道而行之,先拒绝了纯洁的姑娘,过了若干年才意识到心底的爱意。在俄国文学中,他属于“多余人”,而他的复杂个性以及思想胜于行动的习惯堪比哈姆雷特。奥涅金的“不作为”虽然有着明显的时代和阶级特征,但绝不限于19世纪的俄国。他的典型意义在当今中国的“富二代”身上都能找到影子。

抗战硝烟弥漫之际,我国推出了最早几个《奥涅金》的中译本,至今已有十多个译本。改革开放初,这部经典极受年轻人欢迎,主要是女主角达吉亚娜冲破世俗、追求爱情的过程,契合了当年年轻读者的心态。说实在的,诗歌是一种很难翻译的类型,光是内容和形式已难以兼顾,而要翻出韵味简直难上加难。相比之下,通过原汁原味的歌剧,更容易领略原作里的**和忧伤。

苹果的**及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

2014年国家大剧院跟马林斯基剧院联合制作的版本,并不骇世惊俗,符合多数国人的欣赏习惯。亚历山大·奥尔洛夫设计的场景并没有试图复制普希金时代,尤其是第一幕颇有点中国式写意或称表现主义的味道——长长的台阶上铺满了红红绿绿的苹果,视觉上毫不枯燥,且苹果的宗教和文化蕴意令人回味无穷。

按照国家大剧院的标准,《奥涅金》的舞美算是非常简洁了,但起码能烘托音乐、人物和剧情,而不至于把它们吞噬。这种平衡也体现在阿列克谢·斯捷潘纽克的导演手法中。几处常规的地方,他匠心独运,尝试了更脱俗的处理。第一幕塔吉亚娜写情书的大段咏叹调,他没有安排女主角一分一秒端坐桌边写信,唱词中点明写信的当口,女主角却仰卧地上,对着天空比划着。第二幕和第三幕开场的舞会,他全然回避了舞蹈,用类似电影慢镜头的形式,呈现了浮华场对于主角的心理影响。你若熟悉各种不同版本的影碟,大剧院版的创新可能会让你眼睛一亮。它不是古典的写实风格,但离传统又不是太远;换一个角度,它没有刻意颠覆,但也绝非原地踏步。

柴科夫斯基的器乐作品在中国广受欢迎,但他的歌剧相对于意大利歌剧仍属偏门,除了其中的舞曲外旋律性不是那么强。可以说,中国艺术家要把俄罗斯歌剧做地道,难度大大高于做意大利歌剧。好在这次有捷杰耶夫执棒,并有众多俄国艺术家加盟,一切做得都很细腻精到。跟舞美和导演风格相似,音乐似乎刻意回避了波澜起伏的浪漫派手法,而更注重婉约的内心表现。

2014年3月14日首演的主演阵容似乎主打青春靓丽牌,唱功也没有薄弱环节。扮演塔吉亚娜和奥尔迦的演员从形象气质到音色及演绎,均跟人物极为贴切。抒情女高音玛利亚·巴扬金娜唱演俱佳,大段唱段毫不畏惧,从少女怀春到贵妇认命的转折也令人信服,可以说,她的全方位潜质在塔吉亚娜这个角色中表露无遗。扮演奥涅金的邦达文科第一、第二幕没有太多表现机会,直到第三幕才真正让人意识到这出戏名叫《奥涅金》,而不是叫《塔吉亚娜》。扮演连斯基的阿赫梅多夫,把决斗前咏唱青春的男高音咏叹调唱得哀而不伤。该剧靠一首曲子塑造人物的角色有好几个,其中田浩江的格列敏公爵最为出彩,他为老夫少妻的窘境和期盼赋予了高度的真实性和人性,令人动容。姜还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