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個人不能沒有靈魂,一個國家,絕不能沒有一種凝聚大眾的主體精神。這種精神奠基在兩個維度上:其一,“形而下”的對社會生活的現實洞識;其二,“形而上”的哲學文化的理性皈依。前者,是“狀態”的認知,後者,是“主義”的崇奉,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當代中國的改革開放,使人們在一定程度上思想解放、行為開放,確實促進了社會的發展。但同時,價值取向的變異,實用原則的盛行,伴隨著雲譎波詭的現實生活、“信仰危機”的出現、“上帝死了”的說法……可以說,當代中國在某種程度上,“主義”已經被“狀態”所掩蓋,甚或被替代。
這,到底是進步,還是反動?
不可一言以蔽之。虛妄的“主義”被遺棄,是曆史的必然。一時間因“真空”出現所形成的散漫“狀態”,並非壞事。客觀來說,一時失控的社會“狀態”,往往是某種新“主義”的前奏。但是,也必須意識到,如果沒有對“狀態”的時代洞識,而停止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並使這種“狀態”長久地成為社會文化的主脈,對一個國家、社會、民族來說,便是可怕的病態、衰微的征兆了。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能沒有真正合體融魂的精神!文藝(尤其影視)應為重塑中華之魂恪盡本職。具體而言,我們的電影文化,應從國家主體精神之所以奠基的兩個維度上盡力用心——
一方麵,我們不能隻表象地敷衍世事、掃描現象,更不能曲解社會現實、不涉及時代本質。也就是說,不能隻有“狀態”,而缺乏“洞識”。這樣,我們的影片才能與時代潮流相吻合,才能與民眾心聲相融匯。比如當前廣大民眾感到最大的社會問題是愈演愈烈的腐敗現象。據有關報道:全國人大代表將腐敗已視為影響國家曆史進程的最大障礙。對於這樣的現實存在,我們的影片又是如何反映的呢?是否能夠全方位剖析腐敗現象久糾難止,且甚囂塵上的深層根源了呢?很明顯,我們這方麵的作品既少得可憐,又輕得可笑。在某種程度上,與其說是對“狀態”的嚴肅洞識,不如說是對“狀態”的變相遮掩!
另一方麵,我們必須致力於“形而上”的哲學建設:對生命意義的終極關懷,對國家性質的深層辨析,對華夏之魂的重新建構,對宏觀宇宙的大膽探索……這樣,我們這個“缺乏宗教精神”的神州大地,才能有健康積極的“主義”新生。而當前,我們的電影可有哪一部具備奠基於現實基礎上的“玄學意識”?有哪一部真正能有“顛覆天地、創造宇宙”的哲人精神?秦漢雄風、大唐氣勢,曾使中華民族數千年昂揚立世;“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奈何當前,我們的民氣國魂總嫌疲軟乃至迷茫?因為我們的人文關懷中太多止於生活表層麵的“實事求是”,而太少“超然物上”的終極悟覺!
總之,隻有在洞識“狀態”的基礎上,升華出萬心皈依的“主義”,真正的華夏之魂,才能夠確立、勃發。
世界電影中優秀作品的成功經驗,應為我們所汲取。外國影片中,受到觀眾歡迎,有大反響、大意義的作品,除少數因新花樣獲得一時熱鬧的喝彩外(如一些大製作的驚險片、高科技片。但《日本沉沒》、《星球大戰》、《超人》、《2001年遨遊太空》這類片子,卻不僅僅是因為高科技、新感官刺激:它們恰恰是因有著新的時代內蘊在其中),大都是融上述兩方麵,對民族生態、國家命運、生命本原有著時代觀照與哲學審視的作品。像德國的《瑪麗婭·布勞恩的婚姻》對在傳統精神與現實存在之間掙紮的生命狀態的表現,像印度影片《流浪者》、《大篷車》等影片對自己民族文化、人本觀念的重新建構,像瑞典伯格曼的《野草莓》之類對被文明扭曲的人性所作的穿透性審視與深層麵反省,像英國影片《相見恨晚》之類對傳統文化的時代性反叛,像《阿甘正傳》對當代美國的社會觀念、政治態勢、民族精神、生命哲學所作的全方位顛覆性反思與裁判……莫不如是。
當代中國,急需一種能真正凝聚人心的恢宏闊大又切實健康的主體精神。中國當代的電影創作,絕不應疏離、回避時代生活,隻有直麵現實,並在現實中升華,才能真正履行自己的曆史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