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文獻探研

第四節 辨明古今學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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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國子博士,吳師道對古今學術及其流變都非常熟悉和關切。《國學策問》二十四,專門考究戰國諸子,問題涉及老、莊、楊、墨、農、法等各家,而其著重點,則在辟異端之說,以明聖賢之學。[1]不過,吳氏更為重視的,還是宋元義理之學:

三代而上,義理素明,學者習而知之,故其材成德立,皆能有益於人之國家,而治效之盛,非後世可及。吾夫子語門弟子,未嚐及性,而言仁亦無正訓,是時猶不待辨而明也。孟子時則已不然,故舉而號於人,曰“性善”,曰“仁人心”,大者如此,他概可知矣。孟子沒而道無傳,由漢逮唐,諸儒之所誦說,學者之所討論,皆未能灼然有見於道。士生其間,不過隨世以就功名,而所立卒不逮古者,職此之由歟?近世大儒特起,始有以續千載不傳之緒,性命道德之旨,天人皇王之奧,煥然大明,家習而人誦,三尺童子亦能言之,可謂盛矣。其學之所成就,宜可以為聖為賢,出而見於用,宜皆可以致斯世斯民於三代之上,然較功程能,視漢、唐得人反或不及,其故何哉?昔猶可諉曰道之不明,今何所諉乎?豈義理之學,果無益於治歟?抑學者未能實知之,雖知而未能實踐之歟?諸生學於此,將出而用之者也。幸推言其然,毋使以儒詬病者得以借口。[2]

這道長篇策問,首先標舉理學道統論,以有宋理學大儒上承孔、孟之道,接續千載不傳之緒,使性命道德之旨,天人皇王之奧,煥然大明於後世。宋代理學之成就,本應為聖為賢,致斯世斯民於三代之上,然而其社會功用,反不如漢、唐,其故何在?理學在宋朝多次遭逢黨禁,未能上升為朝廷認可的學術,尚可推說“道之不明”。元朝至皇慶開科,科舉詔書已明確推尊程朱理學為官方學術與國家取士最高準的。按理,本朝政治應超乎宋朝之上。然事實卻並非如此。是理學本身無切於實用?抑或學者於如何學以致用尚未了然?質言之,義理之學對於國家治理,其功效究竟何在?作為一名習學儒道、將以之用世的國子生,是不可不反複講明的。表麵視之,師道是將原因歸結到學者士子自身,然“推言其然”一語,針對“以儒詬病者”而發,實已不僅限於學者一端,而包涵對儒學本身的命運以及與之相關的科舉前景的擔憂。吳氏這種特殊的敏感,實有其深刻的現實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