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曆史文學的傳統與經驗

四、20世紀80年代戲劇作品中的勾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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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了“十年浩劫”的“苦難一代”作家,在20世紀80年代初都顯示出了不盡的憂慮和反思。“傷痕”,是一個時代的集體記憶。但是,在傷痕中最早站起來的“歸來”的詩人中,少有白樺這樣的作家,在剛剛“解凍”的時期,就以幾乎是衝決一切的勇氣喊出了振聾發聵的“勾踐!你還記得亡國的恥辱嗎”的曆史呼喊。而這,也必然成為白樺頗受爭議的一生中又一個焦點話題。

1981年到1982年間,白樺創作了七場詩劇《吳王金戈越王劍》,並發表在《十月》1983年第二期上。1983年該劇由藍天野導演並在北京人藝首演。演出後觀眾反響強烈,引來了廣泛的議論。據白樺回憶,當時的副總理習仲勳在審查的時候還肯定了這部戲,並且希望大家都能以冷靜客觀的態度批評該劇。但後來在相關領導對這部戲做了一個很長的批示後,該戲還是遭到了禁演。[1]對這種遭遇,白樺早就習以為常了,但他骨子裏那種倔強的思考卻是任何封條都禁錮不住的:“我隻是在這部戲裏告訴觀眾:越王勾踐和他的子民都很愛國,但國王和臣民的愛國主義卻不盡相同。”[2]

為了表現這種不同,白樺並沒有從“勾踐入吳為奴”這一前人用以體現勾踐忍辱負重的情節入手,而是直接表現勾踐歸國後與臣民的關係及其變化。

第一場戲中,勾踐剛剛脫離險境,就逞威虛榮,責怪文種“一葉扁舟”隻身前來迎接,“沒有旌旗,沒有管弦鍾磬,沒有儀仗,沒有焚香頂禮的百姓”,“沒有盡到君主應有的禮儀”。[3]這將勾踐貪慕虛榮的一麵剖開,為情節的發展埋下了伏筆。正如伍子胥所言,勾踐膽小卑劣,是“一條冬眠將醒的毒蛇”。

第二場戲則通過演繹勾踐的微服私訪,表現了勾踐懷抱著仁愛之心,與民共甘苦、施行仁政的正麵形象。但是一次與農夫的會麵使勾踐忽然意識到:“一國之君如果沒有前呼後擁,沒有儀仗、嬪妃、侍從、武將、文臣,竟會無人相信我就是勾踐!一個村夫就敢於對我如此不敬,而我還要克製、容忍,多可笑!原來我是王位的附庸,王冠和寶座的陪襯。”這種近乎啟蒙主義的人性覺醒雖然不盡符合勾踐的曆史真實性,卻細膩地表現了白樺筆下的一代君王的曆史悲劇性:勾踐一方麵無法擺脫整個時代都存在的對於王權的附庸;一方麵卻又帶著某種良知,意識到了王權對於人性的扭曲。這種間離感帶給勾踐更大的痛苦。他對自己的否定和嘲笑,卻無法阻止自己落入曆史的悲劇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