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訪南方絲綢之路:雲南茶馬古道音樂文化研究

小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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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用音樂民族誌的研究方法,真實的記錄茶馬古道滇藏線雲南段趕馬人口述史,除了對馬幫的生活規律、內部管理、行走路線等有了更全麵的了解[18]外,對茶馬古道上的馬幫音樂文化及馬幫精神也有了新的認識,雖然艱辛,但收獲頗豐。

第一,對茶馬古道上的馬幫音樂文化狀況有所了解,對馬幫的精神生活有了嶄新的認識。茶馬古道不僅僅是一條貿易之路,也是一條人文之路、音樂文化之路。在古道上,馬幫追逐的是利益,但支撐他們堅持下去的是信念,尤其是這些音樂文化中所表現出來的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對家鄉的思念,對親人的牽掛,對未來的憧憬。這些音樂文化翔實地記錄了馬幫們精神生活的側麵,反映了馬幫不畏艱險、苦中取樂的豁達心態;展示了馬幫與天鬥、與自然環境搏鬥的毅力和氣概;凸顯了馬幫內心的無奈和酸甜苦辣,表達了他們對未來的寄托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馬幫在茶馬古道上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對調劑馬幫的精神生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筆者采訪到的12位趕馬人及他們的親屬後代,人人都會唱和人人都聽到過父輩唱趕馬路上的調子,從中可以看出,馬幫音樂在當時的茶馬古道上是具有一定地位和影響力的,有的趕馬調已經在趕馬人心中紮下了根。

第二,馬幫精神世界是深邃的,複雜的,馬幫音樂文化的內涵是豐富的,表現形式是多樣的,它是時間和曆史發展長期積澱的結果,也是馬幫在古道上思想變化和升華的結果。趕馬是個苦差事,也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職業,正如達瓦所說,馬幫隻要上了路,命就不在自己手裏了。趕馬路上,馬幫們每天麵對的是苦累、饑餓、生死的威脅和考驗,稍有不慎,不僅血本無歸,有時連性命都會搭進去。在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下,馬幫為什麽能不計後果的在趕馬路上顛簸?筆者認為,除了生活所迫外,更重要的是一種馬幫情結驅使而然。我是趕馬人,我得活出個名堂,不能在家裏挨餓受凍,我得為改變自己的命運和家庭的經濟狀況努力奮鬥。我是男子漢,我得用自己的行動證明我行,敢闖趕馬路,不是平常人,他行我更行,我有自我存在的價值。有時馬幫們在一起議論,不是比誰賺了多少錢,而是比誰去過什麽地方,經曆了什麽風險,把走趕馬路當成了炫耀的資本和本錢,把在趕馬路上的所見所聞當成了自己的財富,有的趕馬人甚至為能到印度去一次而一生感到榮幸。因此,苦與累、生與死在他們的精神世界裏已處於次要的位置。表現男子漢的生存價值成了他們追求的目標,尤其是在不同民族的馬幫之間,那個民族的馬幫走得越遠越自豪,越能得到其他民族的尊重和認同,這樣的情結表現在音樂文化上,時而含蓄、羞澀,時而粗獷、豪放,時而低沉、無奈,時而高昂、激**。使人聽後熱血澎湃,浮想聯翩,情不自禁,思不能停,不去茶馬古道上走一回,男子漢就枉來世間一趟。

第三,馬幫音樂文化的形成並不是一朝一夕的,它是馬幫音樂文化長期與沿途少數民族音樂文化交流、碰撞、融合、競生的結果,也是不同民族馬幫之間逐漸交流升華的結晶。馬幫們在古道上相遇,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哼唱調子成了表示友好和打招呼的方式。遇到不順心的事或煩惱事,唱幾句或吼幾嗓子,一切不快煙消雲散。想念家鄉,想念親人了,他們就把這種思念用歌聲唱出來,來緩解心中的牽掛和煎熬。每到一地,如果條件允許,他們都會和當地的少數民族進行交往和聯歡,以此消除趕馬途中的枯燥和疲憊。久而久之,馬幫的音樂文化逐漸被人們所接受,其功能的實用性逐漸被馬幫所喜歡,沿途的少數民族甚至可以從這些歌聲中能判斷出馬幫的所需和當前狀況。茶馬古道曆經上千年,馬幫更替更是無以數計,但馬幫音樂文化從來沒有衰竭,更沒有出現過斷檔。它依靠一代又一代馬幫人的薪火相傳,始終在茶馬古道上成為馬幫精神生活的主旋律,這除了馬幫音樂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實用性外,就在於它能與時俱進,為己所需,解其所惑,與時代同脈搏,不斷地吸收沿途少數民族音樂的精華,及時的為自己補充新的營養成分,始終占領著那個時代音樂文化的最高點。

民族誌的研究方法力求如實的記錄對人群音樂的認識,其目的有三個:一是全麵的再現。筆者對當年的趕馬人進行口述實錄,並對趕馬人的子女、親屬,當年趕馬的知情人以及相關研究人員進行采訪,就是為了全麵了解記載茶馬古道上僅存的資源。還原於曆史,還原於當時的場景,爭取使其不要疏漏。二是真實的還原。不誇大,不縮水,不進行任何形式的加工,並對其收集到的資料進行必要的檔案化歸類、數據化處理,讓當時的概況真實的顯現。同時,也使第三、第四章材料的搜集、研究、分析具有可信性。三是客觀的反映。在調查中,筆者以趕馬人口述史的內容作為引子,引導出對於當地音樂文化的現狀研究。正是有了這些口述的材料作為依據。筆者秉承民族音樂學家奈特爾的精神:“民族音樂學真正的樂趣就是在於發現世界的驚人統一性,以及豐富的多樣性”,大膽搜集、小心驗證,力求對第三章、第四章茶馬古道上的音樂文化事象做出有力的佐證。

[1] 楊民康:《音樂民族誌方法導論——以中國傳統音樂為實例》,4頁,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8。

[2] 納西族簡史編寫組:《納西族簡史》,79頁,昆明,雲南人民出版社,1984。

[3] 對於大理地區漢族馬幫趕馬人的采訪工作,筆者是通過李彩鳳的兒子李畢介紹、聯係、協助完成的。李彩鳳是當地著名的彝族民間歌手,也是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之一,她的兒子李畢在彌渡縣文化站工作,對當地的文化、人口較為熟知。

[4] 彭家福與彭語是表兄弟關係。彭家福曾是一位老師,文化水平較高,得知筆者的來意,甚是熱情。並陪筆者采訪了彭語和楊保祚。

[5] 筆者采訪時,老人家哼唱不出,隻得說了這幾句歌詞。曲調是在白翠華的配合下完成的。

[6] 白翠華,女,漢族,1972年生人,是當地非常有名的一位漢族民間歌手,她的祖輩也曾是密祉鄉的趕馬人。她曾參加雲南省民族民間音樂歌手比賽獲獎,會演唱多首花燈曲調,嗓音高亢、透亮。筆者是在彌渡縣文化站工作人員李畢的介紹下來到密祉鄉找到了她。

[7] 采訪過程中,翻譯由奔子欄鎮的一位語文老師巴邦擔任,奔子欄鎮的文化站站長斯那品促及其助理從旁協助。

[8] 達瓦,漢譯為月亮的意思。

[9] 用於供奉的祭品。用青稞麵做成。

[10] 達瓦在這裏所說的上、下即是指海拔的高、低。

[11] 達瓦的所謂向下,即是指海拔變低。所謂向上,也就是指海拔升高的意思。

[12] 達瓦所說的滇池是指山上的湖。

[13] 犛牛皮製作而成。

[14] 印度語,印度首都。

[15] 四方街位於沙溪鎮的中心位置,由於其形狀是四方形,因此得名。

[16] 滇劇是雲南地方戲曲劇種,在明末清初的時候,由絲弦、襄陽、胡琴等聲腔逐漸傳入雲南地區並流行起來。

[17] 詳見第五章茶馬古道雲南段文化事象二他留人“青春棚文化”。

[18] 詳見第五章第一節“馬幫文化之生活圈”。